2018年11月8日星期四

神經病見正能量 - 陶傑

神經病見正能量 - 陶傑

《我的破嗝Miss》劇照(互聯網)
大陸影視產品最新規定指示:戲拍出來,須散發「正能量」。

這個世界沒有正能量或負能量的戲,只有好看或不好看的電影。

在一個連坐一趟巴士也會大媽毆辱司機全車壯烈墮江通斃的暴戾社會,散發正能量,不是編劇導演的天職,而是統治者的責任。你將一個國家的民生一手打造為一座撕拚的鬥獸場,又要戲劇工作者來宣揚素食,「正能量」成為審查的原則,難怪華語片在國際電影節受重視的程度,與中國大媽在西方文明國家的大城市之購物貨單金額與街頭跳紅舞的頻率成反比。

但鄰國印度,一樣有貪污與貧窮,印度的電影,卻正能量得好看。

「我的破嗝Miss」,講一個女教師,天生有一種腦神經失控症,講兩句話,即須像鴨子搖一搖頭,發出打嗝的怪聲,受盡歧視,不在話下。

終於找到一間學校,編給她教品學最差的那班。課室裏的學生都是貧民窟的野孩子,女教師來了,形成的懸疑處境,就是如何能將這班犯罪兒童治得服貼。

對編導最大的挑戰,是這個女主角每說兩句話,頭搖一搖,發出怪聲。觀眾會與戲中的壞學生一樣,覺得滑稽,會發作一次,就哄堂大笑一次。

主角這種症狀,貫穿全片兩小時。戲劇的起伏,有諧趣輕鬆處,有憤怒衝突處,也有感人傷心處。女主角在不同的心情處境,說幾句話,就要搖一搖頭作怪聲,如何一路能控制觀眾的情緒,聽從編導指揮,喜怒哀樂的起伏,漸漸令觀眾進入戲劇的情感層次變化,而最終女主角在傷心痛哭時,也打兩聲嗝,戲院裏的觀眾,不但不敢再發笑,也不覺得突兀,且忘記了她有這種怪病,一起和女教師進入情感之深處。

也就是說,她每搖頭打嗝,即本是一個「笑位」;而笑位不絕,一路下去如何與悲傷場面並存,令觀眾如那班頑童最終陪她一起哭,而不敢再笑?這一點最考導演功夫。

而最終人人猜到的結局,如何令人意想不到?精於計算的印度電影做到了。這才是令人口服心服的正能量電影。

人比人,重慶巴士那個大媽,一面開口罵動手打司機,若她也有打嗝不絕的那種神經病……至少一車乘客旁觀時生命最後一程,皆有了娛樂性。既然註定悲劇,寧取黑色喜劇。不止一人之神經系統堵塞,全民大面積發神經病,人生永有兩害相權的為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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