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片名:The Lyricist Wannabe
很少有一部於正式上映前幾個月已口碑轟傳,有朋友甚至聲言於2023年香港亞洲電影節觀影,這是他的年度最愛了,再加上《填詞L》成功入圍得金馬獎,都仿佛為其造勢。起初對《填詞L》興趣不大,一則是對向來演技浮誇的鍾雪瑩沒太大興趣,已極有「趕客味」、二則是光看預告又是一類熱血追夢題材,在今時今日好像太濫太廉價,可沒想到出自黃綺琳之手,就是有能把看似俗套的題材,化腐朽為神奇。打從《金都》到《此時此刻》,黃綺琳都擅長捕捉都市觸覺,將陳腔濫調的題旨拍出另一種味道,當中如《此時此刻》中《舊的》一集,更是個人全劇最喜歡一集。
《填詞L》確是個青春追夢的故事,前半段亦真如你所想,充滿喜劇笑料;選取千禧年前後,香港樂壇開始變天的一段時間,更仿是給我們這一代的集體回憶。牌面縱看似是帶點誇張,喜見拍來貼地親民,笑得出又不致離題叛道。獨論《填詞L》前半段,縱有好感確未如評價般的神作,可沒想到後半段始為靈魂所在。談追夢或會向勵志的方向走,看著主角如何一步一步邁向成功,惟《填詞L》勝在描述主角不斷屢敗屢戰,甚至一次比一次跌得更谷底,每每以為希望卻見另一次失望,拍來絕不流於過度戲劇性,反而愈寫愈覺寫實,相信在香港地每個曾經努力不懈追夢,結果不斷失敗、被現實打壓,最終被迫低頭得懷疑人生者,一定極感共鳴,效果遠勝一類「努力必會成功」的題材。結局更尤其神來之筆,回看整個故事簡直是自己出書過程的縮影,收筆一幕看得淚如雨下,過來人必感共鳴。追夢未必定會成功,但過程所遇到的人和事,都會成就今天的你。別覺得過去每刻皆浪費,曾是你最甘甜的人生,跌過碰過,你就一夜成長了。哪管今天的你成功與否,完場大抵都會好好從心感謝那個曾經遍體鱗傷的自己,始能成就今天的我。
羅穎詩自少對填詞充滿興趣,決心長大後要成為填詞人。多年來,她不斷學習,用盡各類方法都得要成為填詞人,奈何有材有夢,在香港都難以成功,甚至不斷墮進個個騙局。她看準每一個機會,從香港走到台灣,可每一次希望都變成了失望,漸漸讓她開始懷疑人生...
從提名影后的鍾雪瑩到一眾新晉年青演員,《填詞L》展現了港產片難得的清新氣息
從來不喜歡看鍾雪瑩的演出,加上總覺得今時今日談「追夢」都太廉價,還在香港談追夢,似乎真是個天方夜談的故事,可沒想到鍾雪瑩與「香港談追夢」這兩回事,倒成了《填詞L》的靈魂所在,黃綺琳也沒有將其變成千篇一律的故事。鍾雪瑩在片中演個不斷被現實打壓的女孩,從中學演至踏足社會的新鮮人,演來極具說服力,起初或仍有一貫的誇張演出,隨後漸收放自如,演活個被現實弄得有如飽歷風霜的女孩,後半段甚至被她深深打動了我。她提名影后或已當贏,無可否認是演技大躍進。整部電影近乎全是年輕新演員的演出,無論是網台、舞台劇、YouTuber的演員,都給予觀眾耳目一新之感,難得演技或帶青澀也絕不難看。常說香港電影拍青春電影缺乏說服力,正正因為演員青黃不接,往往要找與中學生年紀不符的影星去演出,這一次談校園真找一群形神俱備的年青演員,也成了一大賣點。
在香港談追夢太難也太偽善,《填詞L》刻劃起來細膩動人、貼地之餘更輕易勾起觀眾共鳴
在香港談追夢真有點難堪,在一個沒有夢的城市談夢,好像很廉價也很偽善,印象中除了首集《狂舞派》,隨後都鮮有哪部出色的「追夢」題材。沒想到,這正正就是《填詞L》的核心。一句「去邊都好,去一個唔會謀殺夢想嘅地方」,仿是故事的中心主題,填詞只是個引旨,倒是個向香港一眾默默追夢者致敬的故事。女主角羅穎詩追夢十年,過程中不斷屢敗屢戰,結果每一次希望只換來另一次失望,甚至是一個又一個騙局,追夢不成反看清了現實的陰暗醜惡,到頭來「追夢」仿如像一場笑話。《填詞L》在描述這些兜兜轉轉的情節上沒有重覆或煩厭,親切貼地的筆觸、主角人生旅途每個遇到的人,都沒有多餘或過於戲劇性的塑造,每一次的失敗或騙局,盡皆對劇情有所幫助,看來真切動人,更令追看性更強,一方面為著女主角的經歷而痛心、一方面回想起香港的種種,又會覺得這樣子的經歷極符合現實所需。
《填詞L》妙筆在個可喧可點的結局收筆,為故事劃上個最動人的句號
今時今日,談「追夢」二字實太廉價,更廉價在不設實際地談主角最終必會成功,再來個超勵志的結局,在外國或有說服力、在香港真如同癡人說夢。都說「去邊都好,去一個唔會謀殺夢想嘅地方」,當追夢者的夢都被徹底粉碎時,我們還剩下了甚麼?《填詞L》最成功的部份,正在於沒有刻意添加一個超熱血的收筆,反用一個極感人的方式,來個簡單而有力的收結,扣人心弦,追夢即使未如理想,這過程都不會令你人生白過。幾分鐘的片段看得淚如雨下,這樣子對比或有點誇張,可真有一刻想起了《星聲夢裡人》的結局。收筆毫不煽情,已寫出個屬於香港人追夢的故事。《填詞L》改篇自黃綺琳的小說《我很想成為文盲填詞人》,未知會否帶點夫子自道的經歷,這絕對遠勝空有「打飛機」味道的追夢故事。
《填詞L》的意義也在為廣東歌、廣東話留下一個時代的印記。印象中從沒有電影如此深刻去談「廣東話」這回事,如何押韻、怎樣用字用詞、廣東話的九聲運用又有何妙法,相信絕大部份觀眾都沒有想過。對比同期《飯戲攻心2》將廣東話的GAG重覆又重覆地玩得煩厭,《填詞L》極為地道的筆觸,既能讓觀眾發笑,觀影時也能有所得著。若悲觀地覺得廣東話有朝一日會被消失,最少這曾經留下過一個時代的證明,也紀錄著廣東歌曾經最輝煌的歲月,也成了一場集體回憶。
不過,《填詞L》撇除了共鳴感與意義之外,只否真的好得成神作地步,個人覺得這亦一如《金都》般,與神作還有一段距離。故事描述一個女生的追夢與成長經歷,過程又遇上了許多人和事,明白部份遇上的人只屬過客,可像是她的男友、中學時有一面之緣的男同學等等,在她人生理應有更重要的位置,卻只得草草帶過,後者每次出場亦帶點突兀。當故事縱描述女主角屢敗屢戰,前半段彼此之間卻少了點心路歷程,就是仿如「打大佬」般過完一關又一關,而明明這些挫折理應對她的成長有幫助,如相關情節連貫性加強一點,效果定必更佳。
總括而言,《填詞L》必為年度一部重要的港產片。作為「追夢」的故事,黃綺琳沒有流於「打飛機」或過度濫情、刻意透過金句去製造笑料,已能成功將社會議題點題、描述夠貼地而細膩,無需刻意製造煽情或過度戲劇性已能達到所需,過來人觀影時定必倍感共鳴。全片既為「廣東話」、「廣東歌」留下了重要的時代印記,也大膽起用近乎全是年青新晉演員當重要角色,實而不華且說服力大增,無論有沒有經歷過主角的相類人生,一樣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Rating:90/ 100
後記:觀影《填詞L》時,最深刻也是回想起自己當年時歷五年的出書經歷,竟與女主角分別不大,甚至仿如看著自己的故事般。
一如女主角從尋找全香港出版社的電郵開始,到無數次Bounce back,然後每一次見面、每一張收到卡片,你都以為是希望,最終只換來無數次失望;失望也好,更敗在是一次又一次險惡的騙局,還差點要搞得出律師信。然後,自覺香港已沒有可能成功,不如轉戰台灣,誤以為那是另一次希望,結果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即使最後成功出書,效果也未如理想。這過程,可說跟電影完全一樣,那些公司的回覆、難看的嘴臉,一生難忘。這段過程中,為求成功、為求讓更多人看到,亦一如女主角般願意低薪,甚至無償去工作、去合作,結果自會發現,這樣子並不會有助於你的成功,只讓你更懷疑人生,如是者,某天你便一夜成長了。
如大家有來過小弟的簽名會與分享會,大抵都會聽過這段出書的經歷,其艱辛度絕對遠勝寫作的過程。雖然最終看盡了香港出版界與書店最陰暗的一面,可在這五年間每一個幫助過我的人,哪管最終有沒有用也好,我都不會覺得枉過,最終能在書展有個獨立攤位、分享會與簽名會認識了許多有趣的人和事,還有你們讀者群的每個鼓勵,都是「追夢」前沒有想過會有的得著,也是甘苦與共、一生回味的美好回憶。
感謝黃綺琳寫出一個如此牽動人心的故事,真在大銀幕看到那個曾經的自己,原來You are not alone。現實是殘酷、香港也沒機會讓人談追夢,可過程終能成就得今天的我;哪管成功與否,起碼曾做盡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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