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0日星期日

故居

故居


香港會否像他的故居一樣,隨時被無能管治夷平?

我常疑惑,如果他仍在生,會否能以他所說「水的哲學」,去應對故居不保的事實。

說的是李小龍。上月底才聽聞他在九龍塘的故居保育不成,到近日偶爾路經已發現幾近拆徙完畢,教人感傷。

早有討論說李小龍故居價值與易手,業主與政府交涉多時,但因樓宇問題,到九月底落實最終不作保育,令粉絲失望。

不過李小龍對香港的時代意義,又豈止故居,更不純因電影;就說這數月來反送中運動裏,「Be Water」的語帶雙關,本說中國哲學與功夫,已被挪用成沒有大台的社運模式,教人如水見勢而行。

這又難免惹人聯想,他的故居若得以保留成紀念館,這段出自七十年代外國傳媒訪問所得的金句「Be Water My Friend」,或堂而皇之地寫於館裏當眼處,會否令政府尷尬?畢竟這已近乎成了反送中運動的理念與策略,名句是反襯當下政治崩壞。

但有趣在,李小龍的金句,以至他戲中的公義身影,其實真如他那「水的哲學」,根本就是隨時間流傳而適時被挪用的對象;今日年輕人把他舉成本土精神,可七十年代他的當紅,其實先於「本土意識」出現,甚或隨時與香港身份拉不上邊。

因為其時他由美國返港所拍《唐山大兄》,以至他臨終前的《龍爭虎鬥》,那身唐裝打扮,鮮明地建構中國身份想像;更重要是他在《精武門》咬牙切齒地對鏡頭說「中國人不是弱者」,然後把日本人打到屁滾尿流,去到他在《猛龍過江》越洋意大利,又是揮拳起腳打翻外國黑幫勢力,那種「我哋唔好蝦」的強勢,都為中國人出氣。

是故李小龍電影教六十年代成長的香港觀眾所見的,是即使新生代對中國印象模糊,卻有銀幕功夫英雄對日本人和外國人滿有恩怨的以暴易暴,從而讓不曾經歷八國聯軍與日本侵華的觀眾,都可以浪漫化地想像中國人歷史苦難,而要有國族認同。當時周潤發未拍香港劇集,許冠傑未唱廣東歌,許冠文與成龍都未拍港式笑片打片,李小龍就成了唯一的身份想像,卻不涉香港認同,而更像國民教育。

所以說今日年輕人取李小龍哲學為社運姿態,其實是與戲中的他南轅北轍;相對而言,政府也可以像國內早有挪用李小龍,借他論述中國身份,不過香港官方當然有自知之名,道理說不過去,就不好傷害粉絲。不過連李小龍如瑰寶的故居都保不了,就早已傷透人心。

如果他仍健在,故居不保,他或者如水隨心;不過看到香港也像故居一樣,隨時可被無能管治夷平,百般滋味,相信不是「水的哲學」得以化解。
撰文:陳嘉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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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銘,以文字品評娛樂,用筆桿敲擊文化。在大學教授電視電影,於生活敬愛動物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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