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7日星期四

暴力之浪漫化 - 陶傑

暴力之浪漫化 - 陶傑

《英雄本色》劇照(互聯網)
大律師公會副主席評論政局,說不滿同僚將示威者的暴力浪漫化。

法律層面,講事實和理性,暴力就是暴力,是否刑事罪行,交給法官判決。

大律師公會副主席說得不錯:譬如西方許多城市,包括紐約,街頭牆壁的塗鴉,顏色暴烈,形相醜陋,明明是破壞公物和刑事毀壞,但有一種標榜自由主義的前衛藝術人,覺得這是現代都市之美感。

一頭黑猩猩向白色的畫布胡亂堆顏色,眾人鼓掌,該頭畜生在記者的鎂光燈下咧嘴傻笑,好享受做了畢加索第二,尚是動物天然率性的流露。紐約巴黎街頭的塗鴉,卻是仇視社會、反美學的肆意破壞。四十年代左翼文人聞一多的「死水」,歌頌的就是這一派。電影「小丑」,也隱隱然有這股躁動。看這部電影,要小心。當然,一切視乎context。人文學科難讀,因為偶一跳線,天使即成魔鬼,難的地方在這裏。

但是在理性之外,還有感性的層面。暴力確實可以浪漫化:七十年代卲氏導演張徹,狄龍姜大衛做主角的一個系列,後人發現,原來叫做「暴力美學」。經吳宇森發揚光大,演繹為教堂中的殺手穿一件黑大衣,慢鏡頭飛身開槍,身軀隨長髮扭旋三百六十度,飛起一堆白鴿,年輕電影迷熱血澎湃。

因為在生命中,需要暴力的浪漫化,維持某階段做人的正義感,暴力的浪漫化,不幸每一代都成為年輕人的一種宗教。

否則何來雨果「孤星淚」之經典、巴黎公社之正義、秋瑾與少年汪精衛之英烈,連港產片導演北上拍出來的「建黨偉業」,講一九二七年共產黨領導之城市工人暴動,一群小鮮肉大戰武警,也「美學」得令老革命家看了熱淚盈眶。

浪漫主義是西方十九世紀初之產物,上承歌德,中有貝多芬、拜倫、雪萊、雨果;下則開啟列寧和哲古華拉,到了這一章,終於出了大禍。

中國人的問題,不是浪漫太多,而是浪漫太少。偏偏想趕上潮流,跳上西方浪漫主義的列車之際,又在錯誤的時間,躍上了錯誤的班車,遂變成今日人不人鬼不鬼這副樣子,還聲稱正在探索,令二十一世紀的人類,廣開眼界。

凡此種種,不屬法律層面,在民族文化悲劇之高層次。一個極權,以百年前的浪漫開始,得天下卻以猙獰告終,即警告新上來的一代:只許我當年浪漫,不准你今日浪漫。

大律師公會副主席,若要從政,或欲做一個帶一點情趣的人而不是一名專業法匠,需要一點點額外的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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