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革命 - 關仲然
「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這口號,轉眼就聽了四個月,從一開始的時候,很多人接受不來,因為「光復」「革命」都是禁忌,怕觸動有心人的神經,會把抗爭運動變質云云;而且,八隻字聽起來威武,實際意義卻不易明白,至少至少,在四個月前都不容易理解。
到了現在,口號終於成功入屋,是時間使然,是現實上香港的轉變令到我們明白、並且接受了。不是嗎?所謂革命,就是把舊有的推翻、將固有的革新;革命有好有壞、有成功有失敗,法國大革命是革命,文化大革命也是革命。看看現在香港,四個月內,一切我們以為行之有效、穩固可靠的制度和文化,全部化為夢幻泡影,「一切堅固的事物,都煙消雲散(All that is solid melts into air)」。抗爭者渴望時代革命,但真正革命成功的,卻原來是永遠都「克制」、「合理」、「正確」的香港警察,建立香港新秩序。
時代更替、時代革命,其實從來都未曾停止。讀對岸的台灣歷史時,我們知道台灣民主化以前,台灣人經歷過的,同樣是無窮無盡的搜捕和打壓、白色恐怖,還有世界史上最長的戒嚴宵禁令(38年),只是當威權打壓已是台灣歷史的時候,卻變成了此時此刻的香港。這是最壞的時代,只願沒有更壞的時代。
過去幾年因為研究生活的漂泊,輾轉在英國、台灣和德國都待過一陣,最近剛剛從德國搬回香港,在這個地方最需要香港人團結待在一起的時候回來,算是盡了最微小的責任,就是作為香港人的責任。有感這次回來之後將需要極大的情緒管理,以面對林鄭月娥的暴政,所以從德國回來之前,放任了一個多星期,去了瑞士琉森音樂節充電。每天到音樂廳聽音樂會,聽了馬勒第四、第六交響曲、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等等,看夏伊(Riccardo Chailly)、海廷克(Bernard Haitink)等指揮,我看的是海廷克倒數最後第四場的演出,見證一個時代的終結。90歲的海廷克,早就宣告明年將會休假(on sabbatical),他說,他不想宣告自己退休收山,所以就說自己休假,但大家都要明白這是退下來的意思。
自知是幸運至極,一生人有多少機會可以如此每天上午登上瑞士的高山呼吸,然後晚上在琉森湖旁邊聽音樂?所以我要立志,現在多做好事,來生做個瑞士人。而說出來更奢侈的事,是我中途離開瑞士,到了柏林一晚,為的是聽柏林愛樂樂團、在新任首席指揮佩特連科(Kirill Petrenko)上任之後,開季第一場的演出。以往在這裏寫過佩特連科,到最近終於上任。柏林愛樂樂團在過去接近140年來,只曾有過7位首席指揮,能夠見證新時代的開始都是難得。
佩特連科新上任,對柏林愛樂而言也是時代革命。首席指揮就是樂團舵手,演出什麼的曲目、對音樂有怎樣的演繹,都可以差之千里。佩特連科的新時代孰好孰壞,開季一場難以定調,但就肯定柏林愛樂跟以往都不一樣。佩氏的上一任是拉陶爵士(Sir Simon Rattle),一個精於面對鏡頭的英國爵士,以喜歡新音樂見稱,錄音無數的同時,也開創了柏林愛樂的網上平台,將音樂廳內發生的都傳送到音樂廳外。
至於佩特連科則是比低調還要低調,近乎無錄音之餘,也謝絕一切媒體採訪。所以世界各地樂評家寫他的開季演出,引來引去,都是他幾年前僅有的媒體訪問內容。過去有一個關於佩氏的傳聞,就是他之前所領導的巴伐利亞國家劇院(他在劇院的任期到2020年結束),設計宣傳海報,希望他可以出鏡做生招牌,最後的成品就只有他那握着指揮棒的手,印在海報上;而在剛剛的開季演出的之後一日,柏林愛樂在柏林地標——布蘭登堡門前公開演出,佩氏又拒絕在宣傳的海報出鏡。
樂團開季的曲目,看起來一點也不新穎,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但這樣的選擇,也是佩特連科展示新時代的最大野心。明年是貝多芬逝世250週年,作為世界第一樂團,以此曲開季、向世界第一的作曲家致敬;同時今年是柏林圍牆倒下的30週年,30年前,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為了慶祝柏林統一,率領來自東西德、英、法、美、蘇的樂手,演出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
無論是30年前抑或是今天的一切,歷史從來都不會忘記。今年注定會是歷史上重大的一年,也是佩特連科在柏林愛樂時代革命的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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