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本欄曾評論那套聲稱耗資7.8億元的巨著《香港志‧總述 大事記》,並點名德高望重的主編丁新豹博士。然而丁博士面對批評,堅持沉默是金,盡顯學者的大度包容,反令我臉紅了。丁新豹拒回應是意料中事,反正「道不同不相為謀」;猶幸「德不孤,必有鄰」,《尋找「美人魚」楊秀瓊──香港一代女泳將抗日秘辛》(2019年出版)的作者潘惠蓮,上星期發來短訊,告知《香港志》記述楊秀瓊的內容,每處皆有紕漏錯訛,令人氣憤。
《香港志‧總述 大事記》第198頁「1933年10月10日」一則:「香港女游泳運動員楊秀瓊在南京主辦的第五屆民國全運會中獲得三項冠軍。」潘女士指出,那次楊惠瓊是得到四項個人冠軍,一項接力冠軍,共五項冠軍。同頁,「1934年5月18日」一則:「香港女游泳選手楊秀瓊代表中國,在馬尼拉舉行的第十屆遠東運動會中奪得三面金牌。」潘女士指出,那次楊在遠東運動會是得到三項個人冠軍,一項接力冠軍,共四項冠軍。
怎知道潘惠蓮是對,《香港志》「專家」是錯呢?潘女士是香港記者,曾遠赴加拿大、南京、上海等地,花三年多搜集資料、訪問楊氏後人、翻查檔案,完成至今唯一考證楊秀瓊生平的著作。潘書資料翔實,例如楊秀瓊1933年奪得多少金牌,作者參考了當年上海《申報》報道(書內附有剪報圖片),考證成果很有說服力。這冊《香港志》僅有兩處提及楊秀瓊,居然兩處都錯,着實令人歎為觀止。
潘女士看第198頁時,還發現另一問題。「1933年」一則說:「源於廣州的培正書院,在香港開設分校,最初只辦小學部。」潘女士說:「源於廣州的的培正書院1928年已改為私立廣州培正中學,怎麼1933年來香港開分校先辦小學,仍寫培正書院這名稱呢?」短短一頁,普通讀者也能挑出至少三個錯謬,且全不涉意識形態的「為尊者諱」,亦無關乎什麼「政治正確」,可見所謂「專家團隊」何等馬虎、苟且、疏懶、業餘。
報告完潘女士的意見,讓我也評一評這本「權威歷史」第296頁「1962年5月5日」一則:「廣東省寶安縣放寬民眾前往香港。據該縣估計,4月27日至7月8日之間,經寶安縣邊境外逃者約80,000人,當中約58,810人其後被港府遣返。」看那輕描淡寫的「前往」兩字,哈,即使你說作者是在講「自由行」,歌頌中共「放寬民眾」來港促進旅遊業,也完全沒違和感。1962年慘絕人寰的「大逃港」,可寫得這樣「平淡而近自然」兼歲月靜好,令讀者絲毫不懷疑大陸在鬧饑荒,這本「歷史」真的值得頒個諾貝爾文學獎。
想了解事實,看《香港志》不如看《文匯報》——你沒眼花,我是說文,匯,報——《文匯報》2005年12月26日有篇報道,題為「62年10萬人逃港潮揭秘」,引述當年寶安縣委書記李富林的話:「全國那幾年普遍遭遇嚴重的自然災害,當時的經濟工作政策存在一些錯誤,糧食減產,生活困難,部分地區群眾吃不飽。」大陸民眾絕望下,只好逃到他們心中的天堂——香港。以上是連《文匯報》也不怕公開的史實,假如編修《香港志》的「專家」有一絲學者良知,也決不會含糊其辭寫「前往香港」,而是該寫:「內地民眾因天災人禍,生活困頓,紛紛往香港逃難。」
潘女士跟我說,她已向丁新豹博士投訴,丁坦然道歉,承諾重印時會改。我大吃一驚——這本爛書售價628港元,「閻羅王嫁女」貨還會重印?請問是否由公共圖書館包底,變相讓納稅人付錢?老實說,潘女士向丁新豹投訴是沒用的,因為我們要投訴的該是丁新豹。最後,讓我送一枚彩蛋給潘女士,《香港志》第766頁列出「主要參考文獻」,原來有潘女士的《尋找「美人魚」楊秀瓊》一書!明確列出的參考文獻,根本沒有參考,反而抄大陸網絡流料,這套書還有什麼可信?7.8億不如拎埋去填海,至少可以救救樹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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