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鄉平八郎@三笠號 「已經退無可退」

 東鄉平八郎@三笠號　「已經退無可退」

日俄對馬海峽海戰是兩國命運分水嶺，日方指揮官東鄉平八郎在旗艦三笠號上，向將兵下達「皇國興廢在此一戰」軍令。他在艦上掛了一面Z旗，寓意「必勝的決心」，因為已經「退無可退」。今天我們活在一個指鹿為馬的年代，是否也需要一面Z旗？

清朝和日本，其實差不多在同時間遇上西方帝國主義臨門進逼，前者是鴉片戰爭，後者是黑船叩關，兩國因此改革圖強，分別推行洋務運動和明治維新，但兩者命運卻迥異，關鍵是甲午之戰（一八九四年至一八九五年）及日俄之戰（一九〇四年至一九〇五年），兩場戰爭皆影響深遠，這是清、日、俄三國走向現代化路上的轉捩點。現代化代價和陣痛巨大，百姓要付出重大血汗犧牲，這種犧牲值不值得？在那年代，政權往往以民族主義作說服，有否說服力？又往往視乎國家能否打贏仗，來激發民眾熱情。

日本先後打贏甲午和日俄戰爭，百姓欣喜若狂，對國家信心十足，無人再懷疑日本該沿着原有路徑走向現代化，日本從此走上大國崛起之路；相反，清、俄打輸了，標誌其現代化之失敗，國力削弱，政權失卻百姓信任，統治威權大受動搖，皇朝從此走向衰落。

對馬海峽迎俄軍　皇國興廢在此一戰

過去兩周談過甲午戰爭和《馬關條約》，今個星期談談日俄戰爭。

二十世紀初，日、俄為稱霸遠東，爭奪中國東北和朝鮮，勾心鬥角，矛盾漸趨白熱化。一九〇四年二月八日，日本不宣而戰，驅聯合艦隊偷襲俄國停泊在租借地旅順港內的太平洋艦隊，爆發戰爭。俄軍看似強大，兵力佔優，但因將兵質素欠佳、補給線過長，處於下風，在鴨綠江會戰、黃海海戰、蔚山海戰，連連失利，俄方艦隊漸失戰鬥力。不過，俄國早把旅順修建成一堅固要塞，日本陸軍要進行強攻，死傷難免，在三次旅順會戰中，日軍皆陷入苦戰，最後雖然攻克旅順，但只算慘勝。再經奉天會戰之後，日軍在陸上戰場已穩操勝劵，但以重大死傷作為代價。

餘下來的就只有海戰，雖然俄方已損失駐守旅順和海參崴的太平洋艦隊，但仍孤注一擲，從歐洲調來更強大之主力波羅的海艦隊，務求擊敗日方聯合艦隊，奪回制海權。這關鍵一役，被日方艦隊司令東鄉平八郎形容為「皇國興廢在此一戰」。結果，雙方在對馬海峽遇上，爆發海戰史上經典一役，以及流傳後世的「T」字戰法。

東鄉敵前急轉彎　T字陣法以弱制強

俄方波羅的海艦隊有八艘戰列艦、三艘海防戰列艦、三艘裝甲巡洋艦，而日方聯合艦隊卻只有四艘戰列艦、八艘裝甲巡洋艦。兩者相比，俄方佔有明顯優勢，但最後卻全軍覆沒，究竟是甚麼原因？

箇中關鍵是日本聯合艦隊司令是名將東鄉平八郎，臨陣調動得宜，成功帶領艦隊做到「敵前急轉彎」，形成一個「T」字戰陣，己方艦隊打橫攔在對方艦隊的單樅陣去路，讓己方艦隻可從舷側用大多數火炮盡情痛擊敵方的前頭艦；相反，敵方艦隻卻只有前頭艦能以艦首少數火炮還擊，結果形勢扭轉，日軍以弱勝強。

能夠成功列出「T」字戰陣，東鄉當然應記首功，但日方以逸待勞，相反俄方卻勞師遠征，也是關鍵。俄方艦隊花半年時間，從波羅的海橫跨半個地球駛過來對馬海峽，船員未戰已經精疲力竭，更糟的是，欠缺中途站休整，船底都結上大量貝殼，嚴重減低艦隻速度和靈活性，結果就是如此輸了給對方。東鄉一仗成名，成了日本海軍的戰神，他與日俄戰爭中滿洲軍總司令官大山巖，一起被百姓稱為「陸上大山，海上東鄉」，從此備受軍民景仰。

東鄉來自薩摩藩，即今天的鹿兒島，日本的南大門，在日本得到沖繩前，這裏都是日本與中國海上直線距離最近的一個地方，也因此最能接觸到中土先進思想和技術，然後再向日本本土傳播，就連唐朝的鑒真和尚也在這裏登陸。

薩摩產明治英傑　東方納爾遜揚威名

這裏氣候宜人，人傑地靈，是「明治英傑」的搖籃，除東鄉外，大名鼎鼎的西鄉隆盛、大久保利通、大山巖等都是薩摩藩人。東鄉在西鄉隆盛弟弟開設的私塾讀書，習文練武，雖然清苦，卻學有所成。西鄉隆盛仰慕中國明代大儒王陽明，因此私塾也教授王的學說，東鄉因此從小習得滿腹經綸，跟西鄉同樣尊崇王陽明，坊間有傳東鄉隨身攜帶一塊腰牌，上刻「一生低首拜陽明」七字，但也有說這並無確切證據及史料記載，乃穿鑿附會之說。

無論如何，對馬海峽海戰成為近代史上（成吉思汗和蒙古西征那些不計），東方黃種人打敗西方白種人的先例，東鄉從此亦得到「東方納爾遜」（海上幫英國打敗拿破崙的名將）之威名。

今天，俱往矣。東鄉這艘旗艦三笠號，在日俄戰爭中歷次海戰都化險為夷，安然無恙，但戰爭結束，同年停泊在佐世保軍港時，因士兵胡鬧而讓後部彈藥庫發生爆炸而沉沒，之後雖經維修，但後來又因《華盛頓海軍條約》限制列強海軍艦隻數目和噸位，三笠號因老舊而遭犧牲，不但要退役，甚至要拆卸解體，後經各方努力，才爭取到在橫須賀成立紀念公園，以三笠號艦身為紀念館主體。二戰打敗後，蘇聯對這艘當年讓他們父輩慘敗的戰艦恨之刺骨，要把它煎皮拆骨，以洩心頭之恨，主要結構和設備被拆除。後來經日本官民全力爭取和募捐，才在一九六一年修復，保存至今，供後人參觀。

破釜沉舟懸Z旗　戰後鬧劇爆炸沉沒

如今大家到三笠號紀念公園（圖5），會先在岸上見到東鄉的雕像及「皇國興廢在此一戰」的碑文。水上泊着的便是三笠號（圖3），正如前述，艦身如今己經改建成紀念館，開放供大家參觀。登艦後大家會體會到當年海軍鼓吹的「大艦巨炮」主義（圖4）。艦上甲板有標示各位將領作戰時指揮所站的位置，如東鄉所站之處，艦上還陳列出那幅描繪當年東鄉在艦上指揮若定的著名油畫（圖2，但當然是複製品）。

順帶一提，艦上還特別介紹那面著名的Z旗（圖1）。話說，當年納爾遜在那場關鍵的特拉法加海戰中，在旗艦上升起了Z旗；而東鄉在此役，同樣在旗艦三笠號上升起了Z旗，並向全艦下達了「皇國興廢在此一戰，各員一層奮勵努力」的命令。Z旗有何含義？因為它是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的最尾一個，之後就無了，因此寓意「必勝的決心」，因為已經退無可退。東鄉的決心，與當年楚霸王頂羽的「破釜沉舟」一樣。

那麼今天，我們是否也需要一面Z旗？

1.艦上特別介紹「Z旗」。

3.三笠號

4.登艦後體會「大艦巨炮」主義。

5.三笠號紀念公園

對馬海峽T字戰法

〈歷史的風景〉逢周二刊出

圖片提供：盧峯

撰文：蔡子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