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總書記習近平上任後提出中國要在2020年全面脫貧,邁入小康社會。至上月,貴州宣稱除去最後9個「貧困縣」稱號,代表全國已經脫貧,恍如再沒有人捱冷捱餓一樣,大肆慶祝,習近平也急不及待要在月中召開論壇,向國際分享中國的脫貧經驗。學者分析,「脫貧」只是習近平對內穩定政局、對外宣示威權模式成功的一步棋。
當中國訂立的貧窮標準遠低於國際水平,很多人是脫了中國的貧,卻未能脫生活的貧,有留下子女在山區而自己到城市打工的農民工對《蘋果》表示,自己老家「講關係」,做不了貧困戶,只好與妻子離鄉工作,留下子女當「留守兒童」,供養孩子後兩人每日也僅有30元人民幣(下同,約35.6港元)可用;亦有在城市找不到工作,返回老家小鄉鎮當保安的貧困戶擔心,自己很快也會在這個全國脫貧運動中「被脫貧」。
中國式脫貧:凸顯威權模式
2020年12月14日,中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召開「人類減貧經驗國際論壇」,邀請20多國代表網上與會,習近平致賀函,「今年中國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已經全部脫貧……為全球減貧事業作出重大貢獻。」就像論壇名字一樣,中國要脫貧,不但是為了要讓人民過得好,更是要國際知道中國模式的偉大成就。
「表明中國模式能幫助幾億人脫貧,想努力跟中國模式掛鈎的。」清華大學政治系前講師吳強對《蘋果》表示,「脫貧」對中國來說,是要凸顯威權模式的成功,爭取國際影響力的其中一步棋,「在目前中國孤立的情況下,脫貧對中國來說就有很強的、幾乎是唯一的國際正當性,包括新冠肺炎的威權治理模式在國際社會上脫貧的有效性、正當性的一個證明。」
聯合國在2015年提出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當中包括要求成員國在2030年前消除絕對貧窮,中國也在當年定下的「十三五規劃」中,提出脫貧攻堅戰的目標任務和要求,要在2020年「全面脫貧邁入小康社會」,當年中國報稱有5,500萬貧窮人口,到了2019年則只餘下550萬,在上月,中國表示已經「全面脫貧」,同時也聲稱自己提早10年落實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
不過,中國是滅了甚麼貧?根據目前聯合國採用的貧窮線,是每日收入1.9美元(約14.7港元),而中國官方去年的貧窮標準為每人每年收入3,218元人民幣(約3,820港元),即每日收入約10.1港元,中國的貧窮標準遠低於聯合國訂立的。值得留意的是,香港最新公佈的貧窮人口數字為149萬,香港一人住戶貧窮線是月入4,500港元,4人住戶則為2.14萬港元。
11月,貴州省聲稱最後9個縣都已經脫離「貧困縣」名單,官媒隨後指這代表國務院扶貧辦確定的全國832個貧困縣全部脫貧,「脫貧攻堅目標任務」已經完成,當時內地學者胡星斗曾經提出質疑,中國的脫貧並不是真正脫貧,因為中國的貧窮標準依然遠比國際貧窮線,他估計中國目前還有好幾億貧窮人口。
12月下旬,當記者再聯絡胡星斗希望更深入了解中國貧窮問題,胡對《蘋果》表示,已經答應別人不再受訪。
要說中國有多少貧窮人口,或許由國務院總理的嘴巴說出最權威。國務院總理李克強5月底在兩會記者會上說,當前中國有6億人口的每個月收入只有1,000元人民幣(約1,190港元)左右。
除了中國標準遠低於國際標準,脫貧路上的手段也惹來非議。新華社在11月中曾報道,很多「扶貧」官員其中一個工作,就是要解決他們眼中的「碰瓷戶」、「難纏戶」,認為他們不願退貧,便「一遍遍入戶、一遍遍溝通」,勸說對方承認自己已經脫貧。而今年年初,為了敲響中國脫貧事業進入最後直路的鑼鼓,江蘇省先宣佈全省只有17人還未脫貧,但是也令人質疑,全江蘇有8,000萬人,「17人」這個數字是怎樣統計得出。
中共無所不用其極也要全面脫貧,除了要向國際宣示中國模式的成功,吳強說,還是為了要對國內的政局穩定。習近平在推行這種舉國運動地方要求地方官員脫貧的同時,可以動員、觀察,甚至豎起自己的威權,「脫貧對北京、對習近平是非常重要的,這是地方和中央的平衡關係,過去8年,一手是表忠心,另外一方面就是脫貧的方式對地方官員,進行動員,在反腐敗同時,以脫貧方式來動員人,這是維持習的威權,有事幹,逼他們幹事情,過去八年習統治的核心。」
貴州留守兒童的父母:貧困戶是關係戶
「我們那邊沒有關係就做不了貧困戶。」阿張 (化名)來自貴州一個山區,家中還有三個仍在讀書的兒女,每月要把大部份工資寄回家中。生活逼人,但阿張做不了貧困戶,得不到補助,老家的扶貧辦只講關係,他不能成為貧困戶,只能與子女分隔兩地生活,「有關係就能得到貧困戶的補助」。
山區種植艱難,收入微薄,為了養活家人,十多年來,阿張和妻子離開山區,到城市打工,無奈留下三個小孩給家中老人照顧,那些小孩在中國被稱為「留守兒童」。在中國,像阿張的子女一樣,因為戶籍制度,無法跟隨打工的父母到城市生活的「留守兒童」還有很多,在2013年有6,000萬人,但到了2018年就報稱餘下600萬人。
阿張夫婦默默在大城市的地盤工作,擔泥、搬磚,甚麼都做,兩人每月可賺得約6,000元人民幣(下同,約7,110港元),但是大部份都要送回老家,給孩子當學費和生活費,阿張最大的女兒現在就讀高中二年級,兩個小的還在讀初中,「一個月三四千塊錢(約3,560至4,740港元)也不夠花。辛苦,但是也沒辦法。主要是孩子讀書的花費,有點大。」他說,每天二人可用的金錢大概也就30元(約35.6港元)。
受到武漢肺炎的疫情影響,阿張前一陣子較少工作,但還能熬得過去,不過近來入冬,路面結冰,他們也須停工,工作少了,收入也隨之而少了。訪問當日是冬至(21日)的前一日,阿張說冬至不會回家,還要把握時間,賺農曆新年前最後一筆錢,待新年才回家留半個月。
中國近年大興土木,一個又一個國家基建,一棟又一棟摩天大樓,讓外國訝異中國式速度,但一個個放棄與子女相聚成就中國在國際上大放異彩的小人物,背後卻盡是不公,「我不是貧困戶,本來就不是。」阿張指,老家的扶貧人員決定人民是否屬於貧困戶,並不是衡量該戶人的收入,而是該戶人是否與自己關係良好。
《蘋果》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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