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印度洋‧印太戰略 - 安裕

印度‧印度洋‧印太戰略 - 安裕

中國與印度軍隊爆發激烈衝突，這是兩個核武國家之間的軍事對抗，對區內以及全球戰略帶來的震撼，遠大於兩個常規武器國家的戰爭。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的最新評估，中國可能有320枚核彈，印度則有130至140枚。如今核武國家擁有的已非1945年美國投擲在日本廣島和長崎的低當量原子彈，而是動輒幾十萬噸炸藥的熱核武器。有報道指，中印軍隊其後在事發地區「脫離接觸」，然而經此一役，世局從此再多一個熱點，已是殆無疑問。

印度次大陸是兵家必爭之地，緊握印度洋咽喉，從波斯灣到太平洋的水道盡在印度俯瞰之下。印度只要伸手一攔，石油就很難通過印度洋運向西太平洋地區。馬六甲海峽雖說是日本南韓等國的石油生命線，可是，即使控制馬六甲海峽，只要在上游的印度洋卡住海路，油輪連馬六甲海峽望也望不到，遑論要通過。

俄美爭奪印度重大戰略價值

1950年代印度是不結盟運動成員，當時尼赫魯政府實行的是等距外交，印度與各個大國的關係相若。不過，由於印度具有重大戰略價值，遂而成為昔日的蘇聯、今日的俄羅斯，以及美國兩大強國爭奪的國家。蘇聯早就對印度下本錢做工夫，美國國防部則在去年6月發表《印度-太平洋戰略報告》（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把美軍在西太平洋的戰略範圍，由亞太擴大成為印太，把印度洋和西太平洋融合一起。美國到了21世紀的第二個10年快要完結之時，才再度重視印度的戰略價值，比蘇俄遲了至少60年。

蘇聯早在50年代赫魯曉夫掌權就對印度軍援，這種「傳統」到今天仍然體現在俄羅斯對印度的軍售。同一款戰機，莫斯科賣給印度與賣給中國的就有分野。1996年成立的上海合作組織，本來是中國俄羅斯加中亞四國，普京力邀之下，印度2017年也成為上海合作組織成員。有一種分析是，普京亟欲建構俄中印三國聯盟，由此組合西亞、中亞、南亞、東亞這一巨大板塊，由俄羅斯領銜對抗美國。美國卡特政府年代的白宮國家安全顧問布熱津斯基1997年成書的《大棋盤》（Grand Chessboard），當中對歐亞大陸有精闢見解，如今回顧，這位地緣戰略學家果然一語中的。

蘇聯帝國仍未分崩離析的年代，印度八成武器由蘇聯供應。1971年11月，印度與巴基斯坦爆發大規模戰爭，最終是巴基斯坦慘敗，有研究指此役巴基斯坦「折失一半海軍、四分一空軍、三分一陸軍」，東巴基斯坦9萬人投降，東巴基斯坦變成今天的孟加拉。印度並且向西巴基斯坦發動攻勢，美國明確表示不能讓印度徹底摧毀巴基斯坦。白宮國家安全顧問基辛格說，美國將派出軍艦進入該區，並從約旦、土耳其、伊朗等地向巴基斯坦轉運軍用物資。之後，美軍核動力航空母艦「企業號」搭載2,000名海軍陸戰隊，以「撤僑」之名逼近印度。就在此時，在戰爭爆發前4個月與印度簽署具有軍事合作性質《蘇印友好條約》的蘇聯，派出艦隊進入毗鄰的孟加拉灣，更從海參崴調動太平洋艦隊西進直奔印度洋，向美國展現實力，第三次世界大戰陰影隆現。

印軍裝備六成八來自俄羅斯

蘇聯與印度的深厚關係，從印巴戰爭一直傳承到俄羅斯年代。嚴格而言，俄羅斯說不上是海權國家，黑海艦隊及太平洋艦隊當中的一大片空白是印度洋，因此從蘇聯到如今的俄羅斯，都與印度洋上最大國家印度保持着密切關係。俄印的是全面關係，軍事外交經貿合作密切，2011年，時任俄羅斯總統梅德韋傑夫公開表示，莫斯科支持印度成為聯合國安全理事會新的常任理事國。至於美國，特朗普上台後發展圍堵中國戰略，《印度-太平洋戰略報告》把印度洋納入美國印太戰略架構，便是藉着與印度接近，拉攏新德里包圍中國。因此，早前中印劍拔弩張之際，美國特朗普忽然表示要做調停人，便是推動美國勢力進入印度次大陸之舉。

俄羅斯豈可讓美國在印度分一杯羮，中印衝突後，俄羅斯連忙出來當中間人，與中印共同討論地區事宜。印度現在成了「搖擺之國」：既可延續與俄羅斯60年的密切關係，也有與美國共處印太戰略的操作空間。換言之，印度藉着優越的地緣戰略位置，成為俄羅斯與美國相爭的一顆明珠：俄羅斯的俄中印大三角缺了印度很難成事，況且俄羅斯一向視印度在俄國的長遠對中國戰略中起着制衡角色；在本已路人皆見的美國圍堵中國戰略，印度以控制印度洋水域的功能，變成為圍堵砌圖裏重要的一塊積木。不過，多年的合作，令華府在軍事關係這一範疇被莫斯科遠遠甩在後面：現時俄羅斯軍備佔印軍裝備六成八，美國只佔一成四。中印衝突後，印度傳媒聲稱有力攻擊中國的「布拉莫斯」超音速巡航導彈（BrahMos），就是印度與俄羅斯合作研發的成果。

印太戰略的態勢如今再度成為國際焦點，印度在美俄戰略裏的吃重躍然而出。印度對印度洋的控制權、印度洋在美俄印太戰略的份量，令致印度次大陸以及周邊海域的爭逐，勢必迅速升溫，甚至比西太平洋的爭奪更為熾烈。

安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