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個星期過百萬人上街遊行，林鄭月娥真是前無古人。我不敢說後無來者，因為最初的時候，誰又想過有人可以比梁振英更討厭更不仁？本來在雨傘運動之後，公民社會一池死水、處於無了期的疲勞狀態，絕望之際，林鄭以近乎一己之力（配合李家超、鄭若驊等悍將）將香港人的能量重新釋放出來，讓我們知道香港原來未死。從這層意義上，葉劉姐姐的這個妹妹應記一功。林鄭月娥所創下另一前無古人之事，是她的無動於衷。過百萬人持續兩個星期，提出幾個要求，等了她這麼多日，換來的是一個敷衍的道歉，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完完全全重新定義了回歸後特區政府「馬照跑，舞照跳」的意思。
經過這次逃犯條例修訂之後，我們明白政府的荒謬是可以沒有底線的，而沒有底線的荒謬是令再處變不驚的人都覺得無所適從。荒謬當前，我們要學懂如何自處，而這個時候，有點諷刺地說，我們應該慶幸全世界都一樣充滿荒謬。這意味着we are not alone，世界各地的人民都面對着各種各樣的政治威脅；同一時間，全世界的學者和思想家都在努力著書立說，以文字抵抗這場風暴。
近幾年，不知看了幾多本新書、在書裏面的序，不同作者都說因為憂國憂民，害怕特朗普、害怕右翼民粹主義興起、害怕暴政的重臨，因而決定提筆書寫，希望可以讓大眾在面臨現今的政治環境時，可以有所適從、有所應對，避免以往如納粹德國、共產蘇聯等悲痛歷史的重現。今天香港人面對暴政，面對一個看待人民如仇人的政權，實在有開出一張「暴政之下的書單」的必要。
第一本必讀的書，是最近出版、耶魯大學歷史系講座教授史奈德（Timothy Snyder）所寫的《暴政》（On Tyranny）。全書一共20課，每課都寫得扼要簡潔，像第七課，作者說我們要認真重視我們的語言，不要輕易接受一些突然之間給廣泛使用的語句。就像《1984》，極權老大哥最厲害的操控手段就是控制語言，以空洞扭曲的語句取代我們長久以來所使用的語言。
看看今天親共媒體、消息人士，動輒就提到「外國勢力的顏色革命」，就像十惡不赦的罪行一樣，這是極度的扭曲荒謬。但實際上，政治學所理解的「顏色革命」，是民主運動推翻獨裁政權。先不說今次香港的社會運動，根本不以民主化為目標（純粹為了推倒送中條例），而所謂「顏色革命」這回事，如果我們相信民主價值是人民的基本權利的話，顏色革命本來就是正義的革命，一個地方能夠發生如此革命，也應該是當地人民的勝利。只有戀棧權位的獨裁者，才會害怕顏色革命。因此，我們要如史奈德教授所說，必須小心保護、珍惜語言，而要達到這個要求，唯一方法就是不斷閱讀，這也反過來引證了開此暴政書單的重要。
另一本必讀的書，是美國著名的政治哲學學者Michael Walzer所寫的《政治行動》（Political Action）。以往我們聽到Michael Walzer這個大名，十次有九次都是發生完恐怖襲擊，我們引用他所寫的經典Just and Unjust Wars，談論恐怖主義究竟是什麼一回事。但實際上，Michael Walzer還寫過很多大作，其中一本就是最初在1971年出版、剛剛今年再版的《政治行動》。
這本小書100頁不夠，一共分為25課，教授寫的不是哲學理論，而是他自己在以往參與社會運動時的經驗整合。暴政當前，一方面要以知識裝備自己，另一方面更實際的是要學懂抗爭，在街頭、在社會運動中跟政府對決。這本小書本來斷版多時，最近有人把書的初版影印複製了，分發給參與社會運動的高中生閱讀。本來以為此書早已脫節，但學生愈讀愈認同，一點也不覺得過時，遂跟今年已經84歲的Michael Walzer 和出版社商討再版。
25個社會運動的秘訣，讀起來其實有點毛澤東的味道。簡單來說，最重要是「有理有利有節」（當然後來司徒華華叔也引用了毛澤東的說法），那怕是微小如芝麻綠豆，也要懂得製造勝利，這樣才能保住氣勢。而另一個要訣，是要將道理「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跟身邊的人講述自己的理念，以道理說服身邊的人，將更多本來沒有靠邊站的群眾招攬到自己的陣營。這些做法聽起來傳統，卻始終最為有用。
抗爭從來都是持久戰，而這兩本加起來才二百多頁的小書，只是一個開始。將這張書單不斷更新、不斷加長，我們的力量也會愈來愈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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