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20日星期日

是誰「殺」了李玟?馮睎乾十三維度

20230820
 
是誰「殺」了李玟?

淡出歌壇多年的甄妮,昨天為其好友李玟抱不平,在臉書發帖,以斷水流大師兄口吻,炮轟浙江衛視皇牌節目《中国好聲音》,說:「參與『好聲音』的每一位都欠缺良知,為名為利不擇手段。」發生什麼事呢?

事緣8月17日,有三段李玟生前的錄音在微博瘋傳,控訴《中国好聲音》賽制不公,自己慘遭侮辱。李玟自述她因喜歡《中国好聲音》,希望幫助更多熱愛音樂的年輕人追尋夢想,才在連合同多少錢都不知道,且即將做乳癌手術的情況下,扶病擔任2022年《好聲音》的導師,「命都不要了」、「沒想到原來他們都是一堆壞人,去整我。」

比賽中,李玟的學員取得88.3分卻無法晉級,另一隊的學員只有73分,反而有第二次機會。李玟很氣憤,在錄製現場質疑賽制,結果得罪了所有人。到決賽,李玟因有腳患,站不穩,需要學員攙扶,事先提供了X光片溝通,可是正式錄影時,導演組故意把學員cue走,留下她孤零零在舞台上,最後摔倒在地。錄音中她哭訴:「28年做一個歌手,站在台上被人侮辱。 」

這些都是去年發生的事了,當時也有李玟與《好聲音》不和的新聞,但很快就「和解」。到今年7月初,李玟死了。她的二姊稱李玟長期患抑鬱症,7月2日在胞姊家中突衝出浴室,身上帶傷口兼流血。死因語焉不詳,看描述,似乎就是輕生。然則李玟之死,跟《中国好聲音》受辱有關嗎?我不知道,但李的好友甄妮則認為有關。

近年在桃園隱居務農的甄妮,大概也因為李玟錄音曝光,忍不住開post直斥《中国好聲音》,意猶未盡,還不時在留言中補充,以下幾句特別有意思:

「早就勸說不要接那些爛節目,好好休息!」

「習大大老婆亦是歌手,若她是李,請問她能否接受此等職塲覇凌?財粗勢大的『坯聲音』該被拆解審查背後的權力背景和酬金流向……以正視聽。」

「最後的半根稻草😞也是病源加劇的開始」(注1)

看最後一句話,可知李玟抑鬱加劇,應該跟她上《中国好聲音》的遭遇有關。但我奇怪的是:為什麼李玟當初會喜歡這種「爛節目」?屎不用吃也知道臭,《中国好聲音》不用看也知道假,資深圈中人李玟居然沒想過有潛規則,還自信能幫助年輕人追夢?真的,她不在現場出現,就不會遇到那樣的事了。

如果壓垮李玟的最後半根稻草,就是隻手遮天的《中国好聲音》,那麼為李玟慟哭涕零的中国人,就該撫心想一想,到底是誰養大了這頭仗勢凌人、橫行無忌的怪物?不問真假是非、盲目吹捧節目的民眾,以及中国娛樂圈的制度,都是禍根。

中国歌手的收入,不但很大程度倚靠綜藝節目,更重要的,是他們需要一個像浙江衛視的強大後台,為他們做宣傳、谷人氣。所以,人人為求自保,都不敢得罪大台有勢力人士,就算路見不平,或身受其害,也只能卑躬屈膝,忍氣吞聲,有冤無路訴。這種畸形制度,長期以來,相信已殘害了很多歌手的心靈,摧毀了無數藝人的自尊,李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甄妮為友出聲,我不說她敢言,但會稱她直言,而她也確是少數有骨氣的華人歌手。2014年香港「雨傘運動」期間,她曾在臉書發文,表示自己多次獲邀至中国大陸演出,她索取演出費,對方竟回答:「給你演出是捧你,大把大牌自掏旅費無酬演出,搶都來不及,紅了你就可跑穴賺鈔票。」(「穴」是大陸每個省市的簡稱)

甄妮接着在帖文說:「對不起甄有潔癖,厠所髒甄會死,不去。」(注2)甄妮的「潔癖」讓她免受屈辱,而李玟則可能太「隨和」,或天真地認為以自己地位,理應超然於潛規則,會獲得應有的尊重,結果卻一頭撞在南牆上,受到28年一遇的侮辱,心靈重傷。

誠然,任何地方的娛樂圈都有陰暗骯髒一面,但文明社會的藝人有言論自由,可以把不公不義的事講出來,得到大眾、同行和工會的聲援,圈內生態有望撥亂反正。但今日中国有多少藝人夠膽炮轟《中国好聲音》?(如果人人都無畏無懼擲石,那應該是黨的指令,要整頓浙江衛視了)民主的確不能當飯吃,但在不講民主人權的地方,多數人就只能跪着乞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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