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31日星期日

二世谷冬日戀曲(陶傑)

二世谷冬日戀曲(陶傑)


聖誕新年假期,香港中產大舉奔赴日本渡假,二世谷變成了「小香港」。由於只有希爾頓和一家叫綠葉的酒店,住宿不足,有錢的香港家庭索性在二世谷買下公寓,平時丟空,只聖誕和農曆新年攜帶讀國際學校的子女來兩次,子女戶外滑雪,家長則連同三兩家庭友好,在暖洋洋的客廳裏搓麻將。
小孩若肯滑雪,就有出息了,比留在戶內的沙發手機上網好。滑雪下課,家長也打完了三十二圈,合家步行到對面的旭川拉麵館(不是「拉面」,想拉面的話請去韓國首爾)享受一碗熱氣蒸騰的日本廚藝作品,十分溫馨。
二世谷真是香港上流中產的冬日天堂。地產商的公子二代早已買下許多物業,向港客放租。你寧願二世谷的許多大業主將來是李澤楷還是大陸王建林的兒子王思聰?有品味和常識的香港人早有答案。
二世谷服務行業的日本人,面部笑容的指數,不因空間裏喧塞着的高分貝粵語而有所遞減。或許修養,或許每一個日本人都是一位哲學家,都明白同樣的外語喧嘩,同樣的中國人賓客(雖然許多香港人迫切希望能被日本人區別對待),二世谷寧靜而有限的空間,所謂的Lesser Evil,如果讓日本人挑選,在美國遊客開口就Wow, that's superb的美式英語、香港人的粵語、北京陝西或湖南腔的中國普通話之間,二世谷的當地日本人,會勉為其難地,選項哪一種喧嘩。
越來越多香港人愛上二世谷。食店都嚐遍,反璞歸真,決定去超市買菜回宅自煮。所以許多家庭帶了菲傭來,在二世谷,我看見過菲傭和印傭,她們也感染了優等文明的正能量,露出的笑容,我在香港二十年從未如此燦艷過。
聖誕和新年對於有錢就有選擇權的香港人,越來越屬於日本。今年我沒有去札幌,或二世谷,只有留在香港看日本片「22年後之告白──我是殺人犯」,沉思生死的哲學意義。到底是香港人放假殖民了二世谷,還是日本殖民了香港人,我不肯定,只知道今年聖誕,我與三位港女在蘭桂坊悲憤地,我發出屈原式的天問:「我不信有上帝。如果有上帝,為什麼上帝那麼不公平,令處於地震帶的,是日本,而不是其他低劣的國家?全能的主,祢告訴我,為什麼這樣不公平?」我搥着胸問。港女們都很憂傷,其中一位,竟目泛淚光,我發覺她那點淚水很晶瑩,彷彿映照着北海道的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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