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飄零】牛年來了,牛氣沖天的這一年,香港人會不會以牛為本?起碼在過去多年,我們看不到,本地牛兒得到應有的祝福。牠們有些漂泊於露營帳幕之間,吃人類留下來的垃圾,瘦骨嶙峋卻鼓起垃圾肚。又有些被絕育後,送往寸草不生的天涯海角,慘遭隔離於原生族群之外。根據漁護署統計,本港黃牛數量過去在五年間減少12%。是誰趕走了牠們?牛不能說話,記者就在義工陪同下探訪牠們,從中了解這群自生自滅無家者的生活。(系列二之一)
記者:梁嘉麗 攝影:夏家朗
瘦骨嶙峋 餓極闖營篷
【塔門】有些義工拉着手推車,有些挽着紅白藍膠袋,水從袋邊一直滴到石級上。雖然是冬天,但中午的塔門,烈日當空,他們汗流浹背,帶着早上割好的新鮮草,坐船來到塔門,先把草用水淋濕,然後抬至山上的大草地去。
塔門的草地上,人滿為患,很多露營帳篷,營友都把食物隨意擺放,引來牛兒來此覓食。牠們甚至因為嗅到食物的氣味闖進帳篷,營友嚇得尖叫四散,牛嚼着膠袋,反芻着,巨大的肚子裝滿了垃圾。
義工Catson去年四月開始留意塔門牛的情況,「狀況好差,牛牛嘅肚好大好脹,四肢好幼,屁股後嘅骨凸晒出嚟,好瘦」。她記得,第一次見到牠們,正在草地上休息,嚴格來說,是「沙地」,塔門這片綠油油的草地,早已因為被過份使用而變成寸草不生,島上的牛,走遍各處牧草,但最終還是回到這片沙地,被人類的食物吸引着。
那次,她在牛牛面前放下了一大扎鮮草,牛牛竟然沒有理會,只吃了兩口,她不覺得驚訝,因為牛牛經常到營幕找食物,「認知唔到係食物,對啲草完全無反應,食兩啖就走去啲營搵嘢食,覺得膠袋、人類嘅食物先算係食物」。她們在牛的嘴中,搶出過幾十個膠袋包裝食物、濕紙巾。自此,她便每周兩次送草,希望牛牛能戒掉食垃圾的習慣。
一些較為核心的義工,每周都會幫忙,Catson卻必定出席,割草、搬草上山都是體力勞動的工作,但義工九成都是女子,弄濕鮮草是希望牛能吸收多一點水份,沾濕了草更重了。十個月來,風雨不改的送草,牛牛漸漸少了問人拿食物。
放下草,不足十分鐘,十數隻牛已來到吃草,她和義工們點算着,討論哪隻不見了,然後她拿着一大扎草,在平原上嗚嗚的叫,有時會走近樹林叫,不一會兒,兩隻牛緩緩的從樹林走出來,姍姍來遲,「草地已無晒草,所以有時佢哋會行到好遠」。牛牛們都已認出她的聲音,聽見她「叫牛」,便會自動走出來吃草。
被迫流浪 冀保育草地
偌大的平原,佈滿營幕,還有來此郊遊的遊人,他們跟牛拍照,有些甚至伸手摸牛,Catson和義工會嘗試提點,「唔可以摸,我哋都唔會摸,佢哋應該同人保持距離,佢哋唔係寵物,如果有事,我哋都照顧唔到佢」。政府視牠們為「流浪牛」,她不認同,認為牛牛是「被迫流浪」,「本來喺有屋企嘅,唔耕田放走啲牛,佢哋係社區動物」。
對於很多人來說,塔門是假日消遣的地方,但對於這群牛來說,這兒是牠們的家,「我哋只係呢片草地嘅過客」。除了放草,她們最繁忙的工作,就是提醒露營人士收好帶來的食物,偶爾甚至遇到露營客大放厥詞,「有人會話『啲牛過嚟我會打走佢』,亦會有人唔肯收食物,覺得係我哋多事」。
她建議,露營人士盡量把食物收好,把未吃的食物留在背包內,不要放在戶外,若牛牛好奇或嗅到食物味道,只要把食物留在營內拉好營幕,牛牛沒法進內,就會離開,「佢哋只係好奇,有人入咗自己屋企,咪去睇吓,食唔到自然就會走」。
但送草,始終是治標不治本,她認為最重要的,還是保育這片草地,「泥土流失好犀利,又過度使用,無人理,草地無咗,嚴重影響島上生態,除咗牛仲有其他動物」。
【創興+東壩】Cat和Bobo說自己是港女,怕熱怕曬,周末最愛逛商場嘆冷氣,從來沒想過會做牛義工。的士從萬宜水庫西壩一直往下駛去,從遠處便見到創興水上活動中心的草地上坐着十多隻牛,牠們看見幾輛的士駛近,立即站起來,向着的士跑過去。的士停了,Cat和其他義工立即從車上拿出鮮草和乾草,她們以九秒九的時間把草灑在地上,牛牛跑過來只需半分鐘時間,卻足以令人震撼,有一種萬馬奔騰的感覺。
因為,牠們真的餓了。
她們第一次帶草到創興,是三年前,那次二人加上一位非資深的牛義工,三人帶了兩包草,但跑過來的,卻是上百隻牛,「兩包草點夠咁多牛食,佢哋包圍咗架的士,我哋連車門都開唔到。」Cat說。踏出的士一刻,眼前景況讓她們嚇了跳,整片土地只有稀疏草頭,儼如一個沙漠,有些牛甚至失去了母親,其他牛不理會牠,沒有奶喝,顯得皮黃骨瘦。
其他牛的狀況亦非常不堪,「好多都好瘦,得個大肚,嗅到草味就走晒過嚟,好飢餓」。然後,她們便決定開設「牛牛義工聯盟」專頁,集合有心做義工的朋友,一起照顧創興及東壩的牛。
「一個人點做?成百隻牛,要割幾多草先夠?」開始時正值炎夏,烈日當空下割草,「中暑啊,又無帶夠水,完全無體力繼續」。Cat覺得這不是長遠之策,必須令更多人關注牛牛的生存情況,所以成立專頁,希望透過「人傳人」方式,教懂一個人,然後他再教其他人,任何人只要有時間便可自由組團入創興放草,她笑說,照顧牛牛竟如傳銷般運作。
義工被嘲諷攞光環
早上八時,她們會先到元朗割草,然後送草入西貢,Bobo認識一些退休人士,會定時送草。幾年後的今天,創興牛的情況改善了不少,有些原本瘦骨嶙峋的牛,現已回復正常體重,但一些因為過早離開牛媽媽而發育不良的,卻永遠也沒法長大至其他同齡牛牛的大小。
這件事,總是讓她們耿耿於懷。被漁護署捕捉絕育的牛隻,被遷移至此,跟原生的族群分開,有些更是母子分離,「牛係群體動物,一個家庭有感請,夾硬將佢哋分開,會生活唔到,點解唔可以原區放回?」Cat說。此處的牛來自五湖四海,很難融合成為一個族群,新來的又被排擠。
離開創與,在東壩沿路放下一些草,讓途經的牛牛充飢,義工一邊說着之前幫忙救牛的經歷,那隻因免疫力下降而患了皮膚病的牛牛,跑上山迷路了,義工發現牠並帶牠回到族群。一直走,卻又看見另一隻牛的角向自己的臉生長,已插到臉了,Cat立即拍下片段,在社交媒體發布,呼籲一人一信給漁護署要求跟進,不出48小時已收到署方回應。
她們不住在西貢,照顧西貢牛卻惹來冷嘲熱諷和批評,說她們高調接受採訪是「博出位」、「攞光環」,「鬧我哋唔係西貢人,唔係定期入來就唔應該做,話係西貢人嘅事」。有人認為不應高調幫牛,Cat則覺得若不公開牛牛情況,永遠只是小圈子,「一定要大眾有認知,先幫到件事,單靠個人力量係無可能做到嘅」。
沒有「TAMA TAXI」台長的士高義載,送草到創興水上活動中心和東壩的交通費支出,絕對是龐大的。每次由割草至送草,都要大約三、四小時,去年收到Cat的電召,知道她們是牛義工,便決定義載,「佢哋做嘅事好有意義,之前完全唔知呢度啲牛係咁嘅情況,將啲牛放喺無嘢食嘅地方」。
每次出車都要幾部的士,他花了不少時間說服其他司機幫忙,後來越多司機願意加入,「其實付出好少啫,只係等佢哋放草,做少兩個鐘生意,又唔係日日做,值得嘅」。他說「TAMA TAXI」專門尋找「儍人」一起做「儍事」,義載可以盡情發揮熱情和呼吸新鮮的空氣。
就着創興水上活動中心及東壩於冬季不夠草的情況,漁護署回覆指,西貢郊野公園擁有足夠天然資源維持牛群生活,公園內一直有流浪牛棲息,而牠們亦懂得隨着時間、季節及天氣的轉變,自由地到公園各處覓食。由於此屬正常現象,漁護署並未干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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