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四月一日，我都像很多張國榮歌迷一樣，點播哥哥舊曲，重溫他銷魂蝕魄的歌聲，閉上眼睛，彷彿回到逝去的時代。每一次紀念張國榮，總喜歡以他處女大碟《Daydreamin'》的〈We're All Alone〉開始，因為我深信萬物的開端，永遠包含着終結，自有一種神秘的圓滿，像煉金術中那條咬着自己尾巴的古蛇，令人浮想聯翩。
前日跟前輩陳韻文通電話，聊着聊着，自然就談起張國榮。張的早年電影《第一次》、《烈火青春》，陳韻文都有份編劇，但當時她非常忙碌，不會到片場探班，所以跟戲內演員也沒什麼交集。但早在張國榮參演她編劇的電影前，兩人已碰過一面，雖只是短短數秒的驚鴻一瞥，但已足夠令陳韻文記住一生一世。
偶遇之地，是Kim Robinson在漢口道初開的Le Salon Orient。陳韻文坐在鏡前等待理髮，一位正要離開的客人朝她走來，到了她身旁那面鏡時，突然輕輕放下香檳杯，瀟灑地對鏡理了理髮鬢，鏡影中的少年眉目如畫，英姿颯爽，陳韻文不禁看得呆了。美少年也恰巧留意到了，在鏡中跟陳韻文四目交投，然後很隨意地問了一句：「你係咪覺得我好靚呀？」陳這才如夢初醒，馬上覺得自己很沒禮貌，連聲抱歉。美男笑笑走開，當然也沒有介意。
陳韻文認得他是誰，回家跟丈夫自爆「醜事」，丈夫很不以為然，覺得她不必為個「歌星仔」大驚小怪。數年後，小歌手榮升天皇巨星，再過了十多年，就在隕落一刻進入永恆，從此定格為香港最後的傳奇。跟哥哥只有數面之緣的陳韻文，用了一個很耐人尋味的英文字來形容他：mystique（神秘感）。
那次短暫的偶遇，為什麼會令陳韻文念念不忘呢？她說：「張國榮問『你係咪覺得我好靚呀』時，語氣是那麼自然，既不是嘲諷，也不是冒犯，完全不覺矯情造作，令我看不透他是什麼人。試問還有誰能做到這樣呢？他的氣質已很特別，而我們還是透過一面鏡來相遇，那種mystique就更濃厚了。」
像謎，像戲，誰又會似他演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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