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間小屋,用看上去很脆弱的木柱支撐着,日照水光,折射得棚屋光影漣漣。大澳棚屋依水而建,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至今有近二百年歷史,仍住着三百多戶人。設計經歷過四代轉變,見證歷史,記者探訪仍住在棚屋的居民,看看他們的生活。
十九世紀,漁民開始放棄浮家泛宅式生活,利用舊船艙在岸邊築建簡單居所。當時他們用麻石柱支撐舊漁船,並鋪上葵葉和松皮。但麻石柱看似堅硬,實則不堪撞擊,後來得知印尼出產的坤甸木可入水而百年不朽,就轉用坤甸木為主力支撐。在大澳漁業逐漸式微後,不少蜑家漁民為求三餐,上岸工作,岸邊的棚屋便成為了他們主要的居所。
83歲的馮新榮在大澳土生土長,他在漁業式微前當漁民超過40年,後來為了更安穩的生活,一方面讓老人家休息,另一方面讓子女得到更好的教育,就上了岸,在棚屋一直住到現在。依水而居,最擔心的就是颱風季節,即使大澳環山能稍作保護,減少風浪的衝擊,但水浸入屋卻很難避免,「一刮颱風就不會睡。」2018年強烈颱風山竹引致大澳嚴重水浸,當時榮叔在棚屋內浸到及腰,浸壞了不少電器。但對他而言,人可以逃生、棚屋不能,所以颱風季節他們情願留在屋內,靠經驗判斷水位,反而更安心。經過幾代改善,棚屋區現在有水電,為避免水浸時危險,棚屋內的電器大多都會架高,插座亦安裝於近屋頂位置。
出入靠艇仔 肚餓有水上小賣部
現在的大澳,有大澳涌行人橋取代昔日的橫水渡,棚屋與棚屋之間夾藏着縱橫交錯的水道與橋樑,亦有接駁出大澳內街的橋樑。其實最初的棚屋直接建於水上,需要靠艇仔接駁,出入也以搭船為主,「以前小朋友要上學,早上就划他過去對面自己行去學校,到晚上回來,就會在對面大叫『喂,叫艇仔來接我!』」住在水上,出入要靠划艇,肚餓時怎麼辦?當年可沒有選擇多多的外賣平台,不過就有水上小賣部,販商駛着一艘小艇,沿河道叫賣:「糖水、燒鵝瀨粉,連糖果餅都有。」那是黃文光(四哥),最開心的回憶之一。
趣事當然不只水上外賣,住在棚屋連上廁所,也是一個挑戰,必須小心翼翼。早期棚屋的廁所不講究,不論是衞生情況還是舒適度都很差。最早期直接在屋內開個洞,你就可以一邊感受徐徐涼風,一邊如廁。不過有時風大得把排泄物吹上來,會沾到身上,「我小時候跌過下去,因為洞太大了,全身都是大小二便,當時我媽特地划船到對面海,買一塊香皂給我抹。」雖然現在有了馬桶,但排泄物連同紙巾仍然直接排入海,造成衞生問題。
大澳文化生態綜合資源中心不時會舉辦義工團,幫手清理堆積在棚底的垃圾,包括遊客棄置的水樽、餐具等。這種垃圾長時間堆在棚底,會積存污水,產生臭味和細菌。但義工清垃圾治標不治本,居民爭取興建大渠多年,仍未獲當局落實。
自住不可租賣 修繕要自學
經歷2000年和2013年大火,分別燒毀過百間和數十間棚屋,大澳現存約357戶棚屋住戶,根據大澳文化生態綜合資源中心估計,約四分一人並不是長居大澳。據政府統計處2016年中期人口統計數據,連同區內其他石屋及傳統村屋,約1,900人仍居住在大澳。年輕一代大多在市區工作,多數人離開棚屋後,棚屋沒有再承接,居住權就會丟空,只會任由棚屋逐漸凋零。雖然可惜,但仍無法改變現況。
兩次大火後,政府在區內街道加設滅火工具箱,讓消防員在火災發生時可輕裝進入大澳救火。但大火燒毀的不只是歷史,還有棚屋師傅和居民的心血。興建或修理一間棚屋,沒有圖則,無從學師,更是一門開不了飯的手藝。大澳的棚屋師傅都會謙稱自己不算「師傅」,只是跟住學吓就學識。冼佬仔自小跟爸爸四處維修棚屋,成年後選擇外出打工,「這行業不能餬口,只會餓死自己。」
棚屋的支撐設計都經歷過四代轉變,由圓石柱到長形麻石柱,再用上坤甸木,到現在用水泥保護坤甸木柱,但政府對起棚屋的物料要求始終如一,限制牆身只可以用木材或鐵皮興建。棚屋沿用寮屋政策,只可自住,不可租、不可借和不可轉賣,住戶亦只可招待親戚借住。如果棚屋出現問題,影響環境,更需要自費修繕,或會被政府收為官地。但根據寮屋政策,棚屋土地屬於官地,居民並不擁有土地,所以即使自費修繕棚屋,當政府要求收回土地,他們亦沒有任何拒絕權。
在幾位受訪者眼中,棚屋是一個時代,一個歷史見證。正如冼佬仔師傅所言:「又少一間棚屋真的好可惜,我都希望大澳保留多點,下一代很可能看不到。」
記者:林泳君
攝影:張志孟、洪輝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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