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碗 - 李純恩

人生一碗 - 李純恩

中午去樓下燒臘舖吃飯，不想吃燒味，伙計便說牛腩燜得不錯，可吃牛腩麵。

牛腩真的燜得不錯，熟腍中不失彈性，很是入味，又加了兩塊牛筋，嚼之如花膠，一碗牛腩麵便很出色了。

前些年去北京，正好吳宇森也在，便約了他去馬會會所吃飯，吃的是粵菜，吳大導等我點完菜之後，說再來一碗牛腩麵吧，好久沒吃了。菜陸陸續續上桌，我們邊吃邊聊，幾年不見，話題也特別多。等牛腩麵端上來，吳宇森吃了一口便靜了下來，接着第二口第三口，埋頭吃麵。等我問他味道如何，他才抬起頭來笑着說：你沒見我好吃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於是打住話頭，看他連湯帶麵吃乾淨，抹了嘴，長噓一聲，彎眼笑得十分滿足。我還是第一次見人吃牛腩麵吃得如此興高采烈。吳宇森看着那隻空碗說，年青的時候在香港拍實驗電影，那時很窮，有點錢都花費在電影裏了，若哪天口袋裏稍有餘錢，拍完一天電影可以去街邊吃一碗牛腩麵，便是莫大享受。經此分解，才知道他剛才為什麼如此陶醉在那碗牛腩麵之中，因為那是一碗牛腩麵，又不是一碗牛腩麵。

我們的味蕾，可以為我們帶來味道，也可以帶來記憶，一種熟悉的味道，勾起的是曾經的人間煙火，煙火閃動，記憶中的人和事都在其中悠悠升起，如真似幻，五味雜陳，燈火闌珊，星星點點，都在舌尖閃爍。於是眼前這一碗，又不止眼前這一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