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29日星期日

級級皆辛苦 行山徑是如何建成的?(香港01)




級級皆辛苦 行山徑是如何建成的?(香港01)

  • 放假行山,經過石澗時,得像跳飛機般逐步試探澗上石頭的虛實,才敢踏前過河;沿着看不見盡頭的石級往上爬,好不容易走到終點,喘着氣回望,不禁心忖:這樣走一遍也要了我半條命的山徑,鋪路的人當初究竟來回了多少遍、流過多少汗水?

  • 訪問漁農自然護理署前助理署長王福義,聽到一個哭笑不得的傳說:「漁護署多年前曾經拿過一個獎,也不記得算不算獎了,總之我們是聘用最多傷殘人士的部門……但其實這些人本來都不是傷殘的。」開山劈石成了路,從來不是易事。

行山徑的每個梯級,甚至每棵樹,都是靠人手搬運材料、工具建成。前人出了氣力和血汗,後人才能在工餘時間跑到山野喘口氣。(資料圖片/陳焯煇攝)
郊野為生物延伸 山徑為人而設
於1978年加入漁農自然護理署的王福義,在政府工作了30年,現時全港共24個郊野公園,大致都有他的腳印。這些腳印,或許可以連成一線,因為遍佈港九新界離島的郊野公園,其實一個緊扣一個,連綿不斷:「這樣會有一個生態價值,讓生物有一個corridor(走廊),一直伸延下去。」
王福義解釋,在西貢的郊野可以一直連到屯門;港島的薄扶林則可沿着香港仔、大潭、石澳,一直連結至鰂魚涌。如此,動物便可以一直在受保護的郊野中遊走,無需脫離大自然。
至於行山徑,則是為了抬頭也看不見星空的都市人而設:「香港人一般都不會擁有花園,也鮮有種植的地區,所以行山徑對我們很重要。」根據漁護署資料,全港共有80條不同長度及難度的行山徑,西貢東郊野公園尚有一條新行山徑正建設中,完成後將開放予公眾。
王福義花了30年歲月在漁護署工作,退休後,過去10年於兩家本地大學教學,他說心願是將人和自然的關係糾正。(資料圖片/江智騫攝)
選址:別讓人類成為破壞者
一條行山徑的建成,先要選定合適的地點。王福義說,要將人們帶進郊區,第一步要考慮的,是人們會否成為該處的破壞者。在一些生態較敏感的郊區,如有雀鳥生蛋、孵化的地方,他們不會建路,甚至會豎立指示牌,警告行山客不准通行。他曾嘗試於受保護地帶多種樹、甚至帶刺植物,造成天然屏障,阻止行山人士誤闖。
「但現時愈是警告不准通行的,大家偏要去挑戰。」警告除了為保護生態不受騷擾外,亦可保障市民自身安全:「你們迷路了,救援人士至少可以沿路搜救。」所以說,在山上,人要謙卑下來,不要任性。
路線的趣味性,當然也是重要因素。走個短短數小時,便能飽覽高山流水、各類植物、蝴蝶、雀鳥……王福義說,在設計與敲定行山路線時,他們會考慮沿途風景是否秀麗、能否包含不同的生態環境:「如麥理浩徑由東面的海岸,延伸到西面的森林,途經高山、集水區,沿路充滿變化。」
愈是標明是危險、不通行,人們偏是好勝心作祟,要去探秘挑戰。(受訪者提供圖片)
探路:遊走荒野
敲定地點後,探路是重要一環。漁護署人員會實地考察,甚至跑好幾趟,以觀察適宜建路還是梯級,預估工程的障礙,並作生態價值評估等。例如在斜路多、泥路又嚴重風化的路段,就要建石級;梯級的高度、用料等,亦需仔細考量。
他說,愈難行的山野,其山徑也愈難建設。例如在1994年動工、96年便能啟用的衛奕信徑,當年動工前,原來王福義曾與現任西九文化區管理局行政總裁柏志高一起探路:「嗰陣未有正式山路,行到佢死死吓。」他笑說,兩人帶了水和行山杖,一心想「行山」,結果最後變成「爬山」,手腳並用在荒野暴走。
除了專家意見外,市民的聲音也沒被忽略。王福義還在任漁護署時,曾有個「遊客聯絡小組」,呼籲市民對郊野工程表達意見。有次視察鄰近民居的行山徑時,街坊即場要求有個較平整的範圍,讓他們每朝耍太極可來個單鞭下勢,「隻腳可以跣出去」,最後街坊智慧也被採納。
在擬定建設山徑的地點後,漁護署人員通常要跑山幾趟去視察。如圖中的山野泥土鬆散,行山客走過或有危險,便需另覓物料如石頭、木板等修復道路。(受訪者提供圖片)
來回視察路徑,是署方人員的日常工作,王福義樂在其中:「就好似你哋咁咋嘛,如果你淨係坐喺office你咪悶到死囉。」(受訪者提供圖片)
建設:人力運石大工程
建山徑有別建樓房,不是駛一頭推土機便簡單了事。王福義說,山上大部分區域均屬車輛免進,一梯級一道路一樹木,他們都要花盡心思,盡量就地取材;如果附近沒有合適的建築物料,便得人力運載上山。漁護署亦指出,為減少對自然環境的影響,署方人員盡可能不會利用大型機器協助修築山徑,而是逐段逐級作修築。
他回憶說,以往同事們都是揹個背包,帶齊釘、鐵鏟、水泥、石頭及個人糧水,要植樹就揹著一堆樹苗,沉甸甸的上山去。路程遠、動軏要幾小時的,便乾脆在荒山留宿一晚。而由昂坪上鳳凰山的石級路,堪稱經典:「那條路以前全是爛石,我的同事行到死吓死吓。」即使可取用沿途的大石建路,但因大石容易滾下山,找人在下方承托又同樣危險,如何移動它們,已是難題。最後想出法子:先帶來一根鐵柱,打進山地中固定;再用繩索一邊綁住鐵柱、另一邊綁緊大石,借力將大石逐塊逐塊移往梯級處鑿好,方砌成了路。實在是級級皆辛苦。
不知走了幾多百級,回頭已看不到起點。建造如此天梯的人,到底來來回回走了多少次?(林綺琪攝)
行山設施:遞減式的規劃邏輯
發展成熟的行山徑,少不得沿路的設施配套,當中見證了設計者的細密心思。想行山友沿途好遮蔭,便大量種樹;起步點人流多、想適合一家大小到訪的,便得有遊客中心、小食亭、洗手間,甚至燒烤場、停車場等。
王福義說,山徑沿途設施先要考慮必要性,其次是安全性。除了去蕪存菁,有時會用遞減式的思維——起點的設施較多;愈接近郊野深處,設施愈少。
「因為人是在逃避都市化、人工化、水泥化,如果你建太多設施,人便始終走不進自然。」
至於民居附近的山徑,規劃邏輯則是相反。以薄扶林龍虎山為例,該處是附近街坊的晨運徑,所以沿路幾乎十步一凳:「因為好多退休人士、老人家去嗰度晨運、煲茶。」在較高處、看到壯麗風景的地方,便會設置涼亭。若細心留意,鄰近南豐新邨的康柏郊遊徑、葵涌旁的金山郊野公園、由灣仔步行可達的灣仔峽道等,也是配套設施較多的街坊行山徑。
較接近民居的行山徑,是一家大小或長者們的假日郊遊勝地,沿路設施也會較多。(資料圖片/龔嘉盛攝)

西貢有結界?王福義修路「破界」拒鬼古損郊野


  • 要談王福義有多愛郊野,可由山中的鬼怪之說,甚至西貢「結界」傳聞說起……

  • 西貢「結界」自2005年的丁利華失蹤案,傳到去年的行山友失蹤85小時事件。講足10多年,是否屬實?王福義多年來在山野之間遊走工作,有否遇過無法解釋的怪事?

  • 聽畢,慈祥的伯伯也不禁要皺眉明言:「郊野就是郊野,自然就是自然,哪有這麼多鬼怪!」他認為,行山就該享受大自然,多聽鬼神之說,行山客心裏害怕,才會疑心生暗鬼,無法好好欣賞郊野之美。

王福義從前在港大讀書,現於港大當客席教授,家也在於這區。港大後方的龍虎山,他最少行過四、五十次。(林綺琪攝)
親身到鎖羅盤修路 鬼古不攻自破
要說山中怪事,漁護署前助理署長王福義跟我分享他在鎖羅盤的經歷。
這條位於沙頭角的荒廢村落,傳說指愈接近目的地,道路愈不明顯,在那裏甚至連羅盤和指南針都會失靈。自1990年代起,相繼有行山人士迷路,甚至葬身於此;有傳民安隊尋回行山客屍體時,死狀恐怖,似是死前受到驚嚇。村落荒廢多年,頹垣敗瓦、渺無人煙,破屋內的生活物品又被遺下散落四周,活像恐怖片的場景。
王福義卻不以為然:「以前那邊的路比較複雜,令人行山時迷路,最終或跌死、或失蹤。」為此,他在90年代帶了幾個同事前往鎖羅盤,反覆走了幾次該路段,再規劃將道路打通、於適當位置設指示牌。他說,其後已再沒有「怪事」發生。
其實他最不喜歡講這些「古靈精怪」事。他覺得所謂結界,不過是行山客走錯路,步入樹林內失了方向,便走不出來。他實在不希望行山客享受大自然時,被都市傳說分了心。
鎖羅盤村有過不少鬧鬼傳聞,荒廢多年的村落,近年反而吸引了不少人前來探險。(資料圖片/鄭子峰攝)
在任漁護署期間,王福義(前排右一)不時與同事上山視察和修路。(受訪者提供圖片)
這位真.山野男子,以往無論上班或假日都會周山跑。可是近年受膝蓋軟骨磨損困擾,得和最愛的行山活動說再見,成為他心裏的一大遺憾。
「行山唔係一份工,係一種享受。」
漁護署前助理署長王福義
想當年,王福義專門在放假時,探索工作上沒機會到訪的山嶺。現在即使膝患阻他上不了山,他還是堅持去郊遊,選一些路段平坦的郊野地方遊歷便成了。
膝患令王福義近年不能再行山,但偶爾也會帶學生去生態遊,到一些較平坦的郊野地方。(資料圖片/龔慧攝)

  • 剛過去的9月底,中國公佈《建立國家公園體制總體方案》,銳意建設及保護國家公園,破壞生態者會被嚴厲追究責任。漁農自然護理署前助理署長王福義認為,這是中國近年開始檢視環境污染對經濟、人民造成的影響,驚覺要重視郊野保護的舉措。

  • 然而回溯香港早於1970年代,已預視終有一天,有人會覬覦郊野公園的用地,所以老早制定《郊野公園條例》,為這一片綠色把關。

  • 「佢哋(中國)而家先開始建立個制度,我哋一早已經建立好個制度,但就倒退緊。」

土地問題,政府說要開發郊野公園用地解決;建屋和郊野用地,是否真的二元對立、只可取其一?(資料圖片/黃偉民攝)
破壞後回不了頭
中國近年愈趨重視保育,時常提及「生態文明建設」,過往不同部委也參一腳的國家公園,近日宣佈將由國家主導管理。據新華社報道,過去兩年一直尋找試點發展國家公園,目前已選定了10個國家公園體制試點,預計至2020年完成整合,被劃分為生態保護的區域將作嚴格保護,破壞者會被追究責任。
王福義近年也在研究中國的生態保護,他認為,國家終於明白環境受污染,長遠影響的不止在郊野:「水破壞咗,啲人冇得飲;土壤污染咗,冇得出產;空氣污染咗,會影響人嘅健康,政府醫療開支都會提高,外國亦唔想嚟投資。」
粉嶺高爾夫球場佔地170公頃,卻只服務約2,000個會員,在土地發展的問題上,一度被質疑為何不動用這幅土地。(資料圖片 / 盧翎銘攝)
郊野vs住屋 只能二取其一?
反觀香港,前港督麥理浩於1976年完成《郊野公園條例》立法,郊野公園用地不能隨意動用或更改用途,有此法例的把關,過去40多年來,香港郊野公園才得以保持完整。但自前特首梁振英將樓價高企歸咎土地問題、時任發展局局長陳茂波提出動用郊野公園用地增土地供應開始,佔全港土地面積約四成的郊野公園,開始不太平。
近年社會上出現「要起屋,還是要保留郊野公園」的論調,王福義慨嘆,重點根本不在二元對立的問題:「呢句說話,其實換成『你想住大啲屋,定要多個高爾夫球場?』、『你想住大啲屋,定要多啲貨櫃場?』都得。」
粉嶺高爾夫球場面積約170公頃,現時只服務2,000個會員;團結香港基金理事劉炳章曾說,若發展屬大欖郊野公園範圍及大欖隧道出口的那片同約170公頃的用地,將有潛力發展30,000個單位、容納90,000人口。去年一個民間調查又指出,現時全港的棕地面積近1,200公頃。
過去40多年一直受法例保護、得以不被動用的郊野公園用地,近年在眾多發展郊野的論調出現下,或許快被擠出一道缺口。(林綺琪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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