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5日星期四

世道人生:平凡人的覺醒(李怡)

世道人生:平凡人的覺醒(李怡)



兩部《逆權》電影的主人公都不是英雄,而是小人物。律師宋佑碩,原是一個很會鑽營、懂得走精面的人,先做地產律師,後又因應市場,轉做稅務律師,一樣風生水起。只因曾經對他有恩的一家小飯館老板娘的兒子突然被捕,他為了幫這個無辜的年輕人申冤辯護,而捲入與欺壓百姓的強權的抗爭中。司機金四福,本來也不理政治,甚而討厭學生時常示威,堵塞交通,影響他的生意。一天,他為賺取十萬韓圜,而搶客接載一名德國記者前往正在宵禁的光州。當他目睹鎮壓場面,當地司機奮不顧身救護學生,而電視台又扭曲報道,於是原來只為搵食的市儈司機,也奮身幫助記者把真相帶出境播放了。
他們都不是天生的好人,他們都像我們一般人那樣,不想惹事,只想過安穩日子,明哲保身,甚而貪圖小利,學會世故和冷漠,並接受社會的潛規則。但強權和不義卻一次又一次碰觸他們的良知底線,在強權一再壓逼真理之下,他們走向正義。
平凡人物,小人物,在手無寸鐵的群眾與全副武裝的強權抗爭的時刻,放下個人私利,為正義出一分力,這樣的經驗我們似乎都有過。八九民運時,北京的市民紛紛支援學生,軍隊鎮壓時,市民用板車運載受傷者;前往採訪的香港記者也有不少人遇到逆權的士司機。香港傘運時,許多平日不關心時事的市民,參與抗爭或用各種方式支援抗爭。平凡人在不平凡時空的表現,我們並不陌生。
當然,不是人人都是這樣的。更多的人生活在專權政治下,面對違背自己的思想意志的言論行為,都不願出聲,甚而對一些不公不義的、壓制言論自由的行為,對正直的人遭打壓、被無理判刑都無動於衷。這兩部電影的小人物,他們原先的生活取態,是社會上大多數人的生活模式和通病。電影中的普通人最終不畏強權,為了捍衞公平、正義、民主挺身而出,這時候我們會聯想到自己的處境,於是有共鳴,於是感動抹淚。
問題是在北京民運或香港傘運之後,在走出戲院之後,會不會打回原形,繼續冷漠?在鋪天蓋地的意識形態宣傳下,在各種誇張的中共國的語言「底氣」下,感覺置身於不能抗拒的大潮,不敢與眾不同。生活的危機感,使人們喪失了判斷是非的能力,只會隨波逐流。一些人賣力配合強權對年輕抗爭者喊打喊殺;更多人以「穩定」為理由選擇沉默,其實沉默就是幫凶,就是漢娜.鄂蘭所說的「平庸之惡」。
捷克作家卡夫卡說過:「冬天用斧頭打湖面上很厚的冰,是打不破的,可是會驚醒冰面下的魚,但最後融解這個冰的,一定是春天,不是斧頭。」
人間的春天不同於時令的四季,會不會來,幾時來,我們真的不知道。但如果我們能夠拋棄「平庸之惡」,努力用各種手邊的工具敲打那很厚的冰,不放棄喚醒冰面下的魚,那麼春天到來時,所有醒來的魚才懂得暢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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