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噓的豬肉佬: 好客之道　龍記

好客之道　龍記

年復年，日復日，外遊無望，昔日簡單的「日本喪買」，變得奢侈。

足不出戶的網購時代雖然方便，卻令人遺忘了真正的購物樂趣。

疫情肆虐，百貨公司的售貨員在口罩「保護」下，肆無忌憚地黑面抿嘴。

荃灣龍記海味，六十四歲的胖子黃紹龍卻反其道而行，

在口罩的掩護下仍然堅持咧嘴而笑，真正的笑容牽引了臉頰和眼眶周邊的肌肉，

令眼睛頓時瞇了起來。這雙會笑的眼睛，令他的老店在逆市下依舊客似雲來。

真摯的笑容成本很低，待客至上，令購物變成一種樂事，生意自然好。

八十年代林子祥推廣香港旅遊，

簡單幾句歌詞道出了營商之道：「笑一笑、世界更美妙！」

一個決定性的笑容，成就着每個機會，

好客之道，又點少得你。

由1964年開業的裕成豐，到今天的龍記海味，黃紹龍感激爸爸對他的信任。

花膠掛滿整個天花，品種之多令人讚嘆，成為龍記標記。

福從來至，鮑魚盛行

有沒有見過花膠雨？它不是流星雨，不限時，也沒有季節限定，那是掛在天花的花膠，沒一百也有幾十款，像兜頭灑下的傾盆大雨，每天免費供人欣賞。住在福來邨的人都見怪不怪，就算沒吃過花膠，也對花膠有所認識。

皆因該處有位高人喜歡傳授知識，只怕你不提問，你一問，他就口若懸河說個不休。人家說住在福來邨的人有福了，原來是真的。在吊滿花膠的天花下，高人每天開鮑魚大宴路人，途人經過哪怕只是買點雜貨，卻能嚐得鮑魚，不是福來，會是甚麼？

六十年代初落成的福來邨，環境清幽，初落成的樓高七層，後來建成的也不過二十層，偌大的空間令陽光滲進，加上微風吹拂舒爽非常。屋邨內仍有幾間老店，保留着八十年代的色彩，士多沒有燈光火着，舊式電器店電線散落一地，一把六七十年代的古董風扇成了標記。反觀一塊金黃色的大招牌最吸睛，左右兩旁掛起串串色澤金黃的花膠。像玩具店的大小西瓜波，令人眼花繚亂。門口有位中年胖子低着頭在刷洗東西，他一抬頭立即奉上燦爛笑容，正想迴避他的視線，他已急不及待站起。

「有咩可以幫到你？唔緊要㗎！唔買都可以睇吓，好多靚嘢！見過蜘蛛膠未？陳慧琳都係食呢款補身，花膠都有分公乸，平有平食，唔一定貴就好，食咗鮑魚未？畀隻你試吓……」他的一輪嘴招待，熱情得令人無法抗拒，更邊說邊拿出東西逐一介紹。

跟他行了一圈，記者打趣說，其實沒錢買，只是想借洗手間一用，他不但沒有反眼黑面，繼續笑容滿面說：「早出聲嘛！唔好忍呀！後面就係，慢慢用！」他的熱情款待，令你哭笑不得。他就是龍記老闆黃紹龍。

胖子闖天涯，他日成大器

眼前這位中年胖子，肥頭耷耳，是個福相，臉圓耳高面色紅潤，聲線響亮卻不吵耳，說話快沒半點猶豫，手腳更快一眼關七，驟眼看有點像五六十年代的笑匠梁醒波。在慈雲山屋邨長大的他，在爸爸的雜貨店度過童年，由六七十年代開始打滾了數十年，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他瓣瓣皆精。12歲已幫忙送貨，戮力非常，卻不知何故，父親對他特別嚴厲，八兄弟姐妹中，兄弟們做得不好，罵的是他，他做得好，讚的是大家。或許黃老先生一早預見過人，知道眾多子女中，他必成大器，現在照顧弟妹的重擔，果然落在他身上。

「我爸爸間雜貨店叫裕成豐，賣糧油雜貨，粉絲蝦米，最多人買米，送米最辛苦，一收到電話，我就踩單車送過去，近至樂富、東頭邨，遠至藍田都送，幾辛苦都要做。」由於經常賣貨、送貨，連上學的時間都欠奉，因此輟學。可能是遺傳關係，他十六七歲已有興趣學做生意，「空閒時就會動腦筋，想想如何增加生意額，我嘗試將雜貨執成一小包試用裝，放入皮篋，逐家逐戶拍門推銷。（試用裝都要成本，逐家逐戶送不怕蝕底？）小小錢就能當宣傳，何不一試？人家吃過好的，自然就會打電話來訂購，最重要是你對自己的貨品有信心，好嘢一定有人要。」滿有自信的黃紹龍說。

他父親於1964年創辦裕成豐雜貨店，到今日由他延續下去的龍記海味，由柴米油鹽雜貨，賣到參茸海味，生意由幾萬做到幾百萬，你敢說他沒生意頭腦？從小到大都待在父親的店舖，熱情好客令他人緣好得不得了，偶爾看見鄰近店舖的老闆搬貨，他又會自告奮勇幫忙。因此人家有好東西都會關照他。1982年，鄰近店舖的老闆見他甚有生意頭腦，就問他有沒有興趣自立門戶，介紹他以十六萬元頂手荃灣福來邨這個地舖，當時每月租金五千元。為了創業，除了要向父親借來數萬元，亦向親友東借西借湊夠資金，裝修也沒幾個錢，惟有請朋友幫忙。簡陋的雜貨店不需要華麗裝潢，因為賣的是貨真價實的街坊貨。但真正令黃紹龍生意興隆的原因是服務態度，賓至如歸的銷售技巧令他吸納了一批熟客，生意很快就上了軌道。八十年代末，香港經濟起飛，黃紹龍眼見高價的參茸海味成了搶手貨，行家們都建議他轉型，他思前想後覺得機不可失，於1987年決定入手一試，靠着父親在海味街的人脈和他好學不倦的精神，很快就學懂如何分辨優劣貨。

「人家取貨數期得幾十天，但以我跟他們的交情，一年也沒問題。做生意，不要只想着錢多錢少，也要尊重行家，每次都壓價壓到最盡，人家當然討厭你，人家都要生活要養家，錢不要賺到盡，和行家保持良好夥伴關係，掌握行內消息才是長久之計。」

表面蝕，實情賺，這樣的數口確是做生意的王道，難怪他也笑說自己是個生意奇才，所言非虛。

想發達，要先動腦筋

他不只行情資訊比別人快，腦筋更是靈活得很，九十年代初大家對魚翅鮑魚趨之若鶩，他就大手大手買入，轉個手賺得盤滿缽滿；千禧年，人人都說花膠補身，成為女性恩物，他就吊滿整個天花，由數十元的鱸魚膠到每斤幾十萬的蜘蛛膠，各有不同客路。而近十年流行以海參增強免疫力，他更特別添置冷凍櫃，為客人浸發海參賣得熱烘烘。

「海參含豐富蛋白質，滋陰補血補肝腎，近呢幾年最多人買，但浸發麻煩，香港人做事講效率，你要他買回家『浸洗發焗』又要等它發大，很多人都耍手擰頭。反正都要賣，不如行多一步，幫人客浸發好存放在冷凍櫃，人家想食就來取貨，簡單方便。其實浸發海參做法不難，只是過程複雜，手工多時間長。首先用清水將海參清洗後放雪櫃浸泡四至六天，每日更換清水兩次，浸水後海參變軟蓬鬆，就可以煲水將海參加熱，以大火煲約30分鐘後熄火焗1-2小時，期間要不停觀察海參的變化。如果海參已變軟就可熄火剪肚。剪肚後又要再用凍水浸1晚。翌日將海參取出煲5-10分鐘，再焗1-2小時後進行清腸洗沙，海參清腸除了衞生問題，其實主要是海參在沒有腸及沙泥阻隔下較易吸水發大。清腸去沙泥後，又要再次浸凍水，一晚後再以熱水煲2-3分鐘後熄火焗水1-2小時，再以凍水浸泡一天才完成。浸發好的海參以真空包裝，放入冰格冷凍保存，食用時才取出解凍。」嘩！真是聽見都頭痛，難怪他有得做。

海參產地多，有日本、澳洲、南美以至馬達加斯加等地，而種類亦有不同，一般分為刺參、禿參和烏參等，因為發脹程度不同，價錢可以相差很遠。刺參表面長滿刺針，體積細顏色偏黑，發脹後可以脹大至7、8倍，以日本關東刺參較上乘，價錢亦以萬計。至於禿參外形較直沒帶刺針，肥大粗身厚肉，浸發後可脹大6、7倍，以澳洲為佳，而馬達加斯加品種就較爽口而價錢亦相對較便宜。海參食法簡單，不外乎紅燒、燜燉，但吸引不到年輕人。為了增加年輕人市場和適合夏天食用，黃紹龍就絞盡腦汁，自創涼拌海參食法，將海參從冰箱取出，解凍後清洗再汆水切絲，加入日本麻油、越南上乘魚露和米醋調味，爽口彈牙又醒胃，吃過的無不讚好。「很多媽媽來買後，說子女都不願吃，黑色一條條外形不吸引，而且燜煮過後，彈性大減。後來我想了很久，決定將海參變得爽口彈牙當涼拌，帶點酸酸甜甜減低飽滯感，估不到大受歡迎。」黃紹龍的生意頭腦，不到你不佩服，他賣的是貨品，關心的是用家感受，還有一連串的售後服務，人家海味街賣參茸海味都高高在上，他卻如同賣粉絲蝦米般，殷勤款待。

一碗飯一啖湯，暖心窩

採訪時，正值午飯時間，剛好他的同鄉熟客來光顧，關係好得像一家人，潮州人架己冷同聲同氣，他更熱情地招呼客人午膳，有湯有飯隨意享用。「多個人多雙筷，食得幾多，人家老遠來幫襯，飲啖湯暖吓胃慢慢揀，如果不是疫情，大家坐低一齊食不知幾開心，使得幾多錢吖。我哋每日都開鮑魚請人食，試食完唔會逼你買，（每日都開？唔怕蝕本？）點會蝕，花少少錢就可以做最好的宣傳，直頭係有賺啦！食過好，你呢次唔買，但你可能會同朋友講，一傳十十傳百，落多多錢廣告都未必收到呢個效果！而且人哋食得開心，欣賞你嘅貨，證明自己眼光獨到，呢啲開心用錢都買唔到。」黃紹龍說時，雙眼又瞇成一條線，他的快樂除了賺錢，還有好客之道帶來的滿足感。「今時今日，咁嘅服務態度？」經濟差生意難做，要求變，不如想想口罩下的親切笑容，可能是另類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