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鹿兒島南端的屋久島,以高山和森林聞名,卻並不只有山,島上第二高峯永田岳的東北面,是島上最具代表性的海濱之一,一公里長的金黃沙灘——永田いなか浜。多年前首次到訪屋久島,眼中只有山,倒沒有計劃下海。登山之旅因暴雨敗走,下山回青年旅舍途中天色轉晴,巴士沿着海岸線行走,陽光下的亞熱帶海岸,藍天碧海,加上滿載海洋氣味而又帶點熱的風,有種回到家的感覺。
在青年旅舍重遇日前晚飯曾同桌的兩位日本女生,她們準備黃昏駕車到永田看海龜,邀我同行。海龜具有由棲息地長途游回出生地產卵的習性,永田いなか浜的沙灘,是北太平洋地區最大的「海龜產房」,每年5至7月母龜登岸產卵期間,那裏的「屋久島うみがめ館」(海龜館)會定期舉辦見學活動。當時的統計顯示,之前三年因為開發旅遊事業、污染和遊客干擾等因素,海龜登陸數目有所下降,有幾個海灘已經不再對外開放。無意打擾產卵的海龜,而事實上當晚亦已經另有安排,只好婉拒好意。
海龜在港產卵 深灣納入保護區
翌日早餐時,女生們興奮地向我展示拍到的短片:黃昏快要結束之際,環境有點暗,但仍清楚看見兩隻小海龜在沙灘上奮力爬向大海,最後隱沒海浪之中。遇到小海龜破殼而出,她們頻呼是好運氣,之後白等了整晚也不見母龜登陸,亦毫不介意,海龜蛋孵化的日子,正常在半個月後才開始,這是緣份吧,也許是5月初首批誕下的一窩,但全球氣候暖化、夏日不斷增長之際,亦難說何謂正常。
登陸屋久島產卵的主要是赤海龜,也有些綠海龜,其實香港也是南中國海僅餘的幾個綠海龜定期產卵地之一,地點主要在南丫島的深灣,我跟綠海龜的緣份,卻是濕地公園。2008年,一批10月在深灣發現的海龜蛋被送往人工孵化,11月天氣開始轉冷,不利初生小龜生存,於是寄養在公園,到翌年7月才放歸大自然。自己無緣見證小海龜破殼而出,卻趕得及在牠們回歸大海之前在濕地公園「道別」。
去年7月登南丫陰山,途中俯瞰深灣,灣內停泊了不少遊艇,「夏天是海龜產卵季節,不是禁止進入嗎?」同行朋友對此大惑不解。對,早於1999年,沙灘和近岸淺水區已根據《野生動物保護條例》被指定為限制地區,保育團體和漁護署多年來希望把海灣也納入保護區範圍,卻因不同人士反對,一直不成事。
海灘西端陰深石澗入海處,澗口有一奇岩名「月老石」,酷似有人臉側面的一彎新月,但要把頭打側90度來看。朋友自作聰明,「怪不得求偶的海龜,都到深灣來。」雖名「月老」,卻跟牽姻緣的月下老人無關,我故意掃一下興,「你沒留意到,月老正在扻頭埋牆,冇眼睇嗎?」擱在巨石頂上的月老石,觀感上正是一副極度苦惱的樣子。交配期的雌雄海龜回到出生地,都會在對開水域求偶交配,母龜十分敏感,只要丁點干擾,便會放棄登岸築巢產卵。反對封閉整個海灣,本身就是荒謬,如此環境,月老也難為。
終於,今年4月1日開始,限制地區從沙灘延伸至鄰接的綠海龜繁殖水域,限制期亦由每年5個月延長至7個月(即至10月31日)。早前再臨深灣,沿沙灘禁區旁荒徑登陰山東南坡俯瞰深灣,沒有遊艇和喧嘩遊人的翠藍海灣,情況開始看似樂觀,然而灣外的東博寮海峽大小船隻依然穿插如梭、海洋垃圾四散漂流、氣候暖化亦令孵化的幼龜雌雄比例失衡,種種把族群推向滅絕的威脅,有增無減。
在屋久島偶遇的日本女生,年前分享了一段她們重訪永田海灘的短片,8月中的海龜館見學活動,黃昏眾人齊集海灘,一番說明後,便把桶內的數隻初生小海龜放到沙上,小海龜看來脆弱,卻似有大無畏精神,奮力衝向浪濤,旁邊「頑張れ」打氣之聲此起彼落,也聽到有人說「さようなら」。
さようなら,珍重再見,其實有種「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再見,甚至永遠不會再相見」的涵義。期待小海龜能平安長大、回歸出生地繁殖後代,卻又很渺茫,心情複雜。假如我也有機會在深灣把小海龜放歸自然,會說些甚麼?類似吧,只是更為複雜矛盾:「好好保重,為了下一代,請找個更好的育兒之地,不要再回來了。」
Daniel-C
好山愛水的城市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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