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11
文盲也可做檢控
看「立場被控串謀煽動」案新聞,是一個很適宜訓練你情商的活動——如果看完檢控方伍淑娟的盤問,你仍能氣定神閑,拈花微笑,不會被伍淑娟煽動到藐視香港法庭,那你應該離成佛不遠了。
伍淑娟在庭上所講的話,真係聽到卡夫卡都有火,如果譯成英文,廣傳世界,包保有助「說好香港故事」,而將來聯合國再為香港撰寫人權報告,寫到国安法庭的具體情況時,內容也可更加紮實。
當然,在現代社會,教育普及,狹義上的文盲(即一個字也不識的人)是很罕見的,好比唸「通商寬衣」的領袖,也至少認得三個字。但廣義來說,如果你掌握詞彙的數量,遠遜於社會的合理期望,也可形容為「文盲」。例如以寫字為職業的屈穎妍,說「竄」字的部首是鼠,誤導一眾腦殘,我們也可稱她為文盲。
我懷疑伍淑娟是文盲,有根有據。在立場案第三十七天審訊中,伍淑娟讀區家麟的文章,句子有「詭辯」兩字,他居然問鍾先生:「我希望我冇讀錯,(詭辯)係咪叫詭辯?」其後,伍淑娟想講「尋釁」,卻先說成「尋人」,再講成「尋忍」,要勞煩辯方律師余若薇和伍身旁的署理高級檢控官教她怎樣讀。
同一天,伍淑娟更兩度把「白紙黑字」講成「黑紙白字」,創作力媲美當年鍾樹根博士的「雞毛鴨蒜」,「明張目膽」和「子烏虛有」。如果你不告訴我伍淑娟的背景,光是聽她朗讀和說話——例如她說「劉曉波是維權律師」、「劉曉波聽個名就知唔妥」——我一定以為這是個僅受過低等教育的無知婦人。
勿以為只有文學家才需要優秀的語文能力,律師和法官也終日跟文字打交道。理解概念,闡述供詞,掌握事實......沒一件可以離開文字語言。但觀乎伍淑娟的表現,卻連一般人都懂的「尋釁」、「詭辯」也不懂得讀,常識又貧乏得驚人,那她究竟有多大程度理解自己舉證的文章,實令公眾疑惑。
我忽然聯想到一個叫侯思止的人。
侯思止是武則天時代的酷吏,初時賣餅為業,後來在高元禮家為奴,史書稱他「詭譎無賴」。侯思止靠「篤灰」上位,因告發武后的政敵「顛覆政權」,得武氏賞識。他求為御史(有份審理獄訟的官),武后說:「卿不識字,豈堪御史!」侯思止就答:「獬豸何嘗識字?但能觸邪耳。」武后就笑着答允,讓他當御史。(見《資治通鑑》)
所謂「獬豸」(粵音「蟹字),是古代傳說中的神獸,獨角,能辨別是非——見二人相鬥,就用角撞奸邪的一方,見二人爭吵,就咬理虧的人。所以,古代御史官都會戴獬豸形的帽子,叫「獬豸冠」,象徵自己公正不阿。文盲侯思止為了說服武則天,就說,獬豸也不識字,不是一樣能用角去撞奸邪者嗎?
五代時,有個詩人叫徐鈞,寫了一首詩嘲侯思止:
一丁不識望臺官,獬豸如何可並冠?
不解觸邪翻觸正,凶頑合作虎狼看。
大意說:目不識丁,卻想在御史台做官,其他御史該恥與為伍,怎會跟這種文盲一同戴獬豸冠呢?不懂用角去撞擊奸邪,反傷害正人君子,這種凶惡頑劣的東西,應該視為虎狼才對。
其實文盲有文盲的好,勝在夠賤,毫無廉恥。反正武后看中侯思止,不是因為他有能力,而是欣賞他「詭譎無賴」,可利用來誣陷忠良,誅滅政敵。到鳥盡弓藏的時候,侯思止終被政敵告密,遭鞭笞而死。
20230311
我對郭偉健法官的「正面批評」
近日「立場案」審訊中,控方代表伍淑娟指「国安法」生效後,《立場新聞》刊載的七十多篇相關文章,只有五篇看到「正面批評」。法官郭偉健不解,問伍淑娟何謂「正面批評」? 伍答,就是認為「国安法」對社會有益、止暴制亂的觀點云云。
五篇?我已經嫌多了。「止暴制亂」,四字講完,還有什麼好寫?難道寫「国安大法好!好好嘢!勁!係夠勁!国安大法好嘢!好好嘢!止暴制亂好嘢!好好嘢!⋯⋯(下省五百字)」嗎?多謝伍淑娟教曉大家,原來稱讚「国安大法」不夠大聲不夠多,也可變成政府羅織罪名的藉口。
結果,国安法庭再次變成中文閱讀理解的補習班,鍾先生只好無奈地向尊貴的法官大人確認,是的,《一九八四》確實是一本書。至於這本書講什麼,雖然很多人都知道,也不妨在這裏談一談。
《一九八四》是英國作家奧威爾寫的反烏托邦小說,它在1949年出版,恰巧跟中华人民共和国一樣歲數。小說的主題,環繞無孔不入控制人民的極權政府,許多跟極權統治有關的概念或流行語,如「老大哥(Big Brother)」,「思想罪(Thoughtcrime)」,「2+2=5」,都因為這本小說而家傳戶曉。
為什麼書名叫「一九八四」呢?其實奧威爾本來起的書名是「歐洲最後一人(The Last Man in Europe)」,但出版前八個月,他寫信給出版社,表示自己還在猶豫,書名究竟用「一九八四」好,抑或「歐洲最後一人」好, 結果出版社選了「一九八四」,覺得這名字較商業化。奧威爾想到這名字,是因為小說在1948年殺青,將數字調一調次序,就變成1984了。
小說背景是二十世紀中葉後,世界大戰一輪,變成三個超級大國鼎立,即歐亞國,大洋國,東亞國。三個國家永遠處於準備開打的狀態,互相牽制。故事主角住在大洋國,那裏有個「真理部」,負責控制新聞,刪改歷史,主角正是真理部的職員。
區家麟文中所謂的「新語模式」,就是真理部白色大牆上標示的口號:
戰爭即和平
自由即勞役
無知即力量
這三句看來自相矛盾的話,其實不單是用來愚民,也有它的深層意義。
「戰爭即和平」,其實大洋國土上是沒有戰爭的,但黨每天都向人民宣傳,外部勢力亡我之心不死,必須團結一致,抵抗外侮。如是者日以繼夜宣傳,大洋國人民就會把槍口對外,不再意識到自己國家和政府的真正問題。
透過「自由即勞役」這句話,大阿哥要讓人民知道,只要臣服於集體意志,做社會規範內的事,就不會有危險,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至於社會規範由誰定義,當然是黨說了算。
至於「無知即力量」,表示人民無需真相,也沒必要運用理性,解釋以上兩句自相矛盾的格言,只要他們放棄思考,凡事跟黨走,自然就可以找到力量。順帶一提,「無知即力量」其實是拉丁文格言「知識即力量(scientia potestas est)」的反轉。
小說有一處特別有趣,就是提及香港。三個超級大國地大物博,自給自足,唯一欠缺的是勞動人口。三國之間,有個四方區(quadrilateral),不屬於任何一個大國,變成兵家必爭之地,主權不斷易手。四方區擁有世界五分一人口,裏面的人只是奴隸,為大國提供廉價勞動力, 製造武器,幫主人開拓疆域,然後繼續製造武器,繼續開拓疆域。奧威爾說,四方區的其中一個角落,就是香港。
希望郭偉健和伍淑娟看到本文(雖然機會極微,因為這兒很少「文盲」讀者),那他們應該會很高興地發現,原來自己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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