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死看留言(林夕)

拼死看留言(林夕)



因為是個正常人，很難裝睡，七月十四日大清早就醒來，繼續看劉曉波新聞。我做了一個自作孽的動作，就是拼死看留言。其中一位大意說：中國政府到最後也寬恕了一個罪犯，給他最好的治療，應該感恩，還有什麼好鬧的？
跟五毛認真，除了天真，就是對自己生命不夠認真，我知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但那刻，就是禁不住計較起此類人種的心態。如果這純粹是五毛或一二毛，為糊口為吃飽而活得像豬，那再說甚麼都是多餘。不過眾所周知，也有為數不少的小粉紅，天天翻牆過來尚能自由留言的地方，觀點與五毛無異。國家說甚麼就相信甚麼，因為懷疑比相信要付出更大代價，獨立思考比相信更花時間，妨礙了賺錢的時間。所以，他們看過官方的片段，劉曉波與劉霞是真的同意這個同意那個，其他都是傳聞，不要上了西方勢力的當，都是來挑釁的。
以上觀點並不陌生，熟悉到一個程度，其實每個人身邊也總有一兩個像這樣不收錢，只收起黑白是非的人。那天清晨想到這裏，忽然不想與任何人吃飯。別誤會，我沒那麼矯情，說難過到吃不下，世道越乖張，我們越要好好活下去。我只是怕會碰到那些「存在即合理」以及「世情早看透」的高人。我想像他們會說「本來就是癌症末期，治不好，也就治不好，德國醫生也沒法啊，關中國什麼事？」「我們要尊重內地法律，不管冤不冤，也是個罪犯，有些權利是要剝奪的。」我沒思覺失調，這些論調，其實跟小粉紅愛國賊一脈相承，都是沒有皇帝不自在，不被專權打點一切會若有所失的人種。我想像，萬一一言不合，怕我自己會拍桌子翻臉，我做不到心中沒有敵人。
我想起劉曉波用殉道的方式，去喚醒沈睡的靈魂，而這些「靈魂」，活在圍牆裏而從不反省何以要翻牆，卻翻牆過來謾罵為他們爭取言論自由的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已不足以讓人慈悲釋然。至於那批會說「想當初，老外若不是讓劉曉波捧成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現在可能已經假釋了。」的高人，我之所以不敢再有接觸，而且一想起即呼吸困難，不因為他們總有一個在身邊，這種以屈為伸而一生卻活得像條蟲的人，其實才是真正的大多數，每見一回，如有龐大黑影在背後，隨時壓下來，每日犧牲一個劉曉波，這幢幢黑影也不會漂白，除非，直到，賺錢的遊戲規則改變，影響到他們沒飯吃，不，他們很快會以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為榮，成為腐敗體制最忠誠的幫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