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30日星期二

彭定康垂葉榕也「去植」了 馮睎乾十三維度

 


彭定康垂葉榕也「去植」了
1993年,前港督彭定康在灣仔莊士敦道及盧押道交界,曾手植一棵垂葉榕,近日康文署在樹幹貼出告示稱,該樹雖無即時倒塌危險,但有長遠潛在風險,須於日內移除。昨天,這棵屹立灣仔三十年的「彭督樹」,終於被當局砍掉。
據官方解釋,這棵垂葉榕自去年九月遭颱風蘇拉吹襲後,便有落葉異常現象,懷疑受真菌感染,健康急轉直下,已瀕臨死亡邊緣,為保障公眾安全,必須把它移除。講得振振有辭,還祭出「公安」理由,大家當然難以反駁。
樹木生病,我是相信的,但生病原因可以有很多,不見得都源自「不可抗力」(我指蘇拉)。若有人悉心料理保養,枝葉修剪適可而止,此樹未必就不可長壽一點。
最近讀汪精衛的詩和詩話,汪提到他坐牢時,曾朝夕對着一棵榆樹。明代嘉靖年間,忠臣楊繼盛上疏彈劾嚴嵩,結果反被關進天牢,飽受酷刑。楊在獄中親手種了一株榆樹,說:「我生則榆死,我死則榆生。」
據汪精衛說,楊被處決後,此樹果然「日益茂盛,歷明至清,無敢翦伐之者。」他認為民間有心人為了紀念楊繼盛,造了許多靈異的神話傳說,令清朝官員不敢隨便砍樹,結果榆樹就一直活了幾個世紀。
順帶一提,汪精衛距楊繼盛之死,相隔三百多年,為什麼會在獄中遇上這株老榆樹呢?原來清朝刑部獄即明朝錦衣獄遺址,所以汪精衛在清末坐牢時,就得以見到楊繼盛手種的榆樹了。
民國元年,王寵惠任司法總長,計劃改建監獄,汪精衛即勸他不要砍掉此樹。六年後汪再到京師,舊時的獄舍已被夷為平地,而楊公的樹則巍然獨存,更有鐵閘守護。留不留,只是事在人為。
此樹今天又怎樣呢?抱歉,我找不到資料,但想到文革如何「破舊立新」,我不敢樂觀。如今細想,一棵紀念明朝忠臣的樹,經過兩次改朝換代,幾百年來風吹雨打,居然沒有被真菌感染,也沒有官員以「潛在危險」為由將它「去植」,實在不可思議。
話說回來,彭督的樹,與香港何其相似。一棵大樹真正需要的,從來不是「強大的後盾」,而是豐腴的土壤。枝繁葉茂的樹有大而深的樹穴,任由根部向四面八方延伸,吸收養分水分,自然可以茁壯成長;一旦過度剪伐,樹穴又不適時擴大,倒塌是完全可預見的。
對於這棵前朝垂葉榕的結局,我的感想只有十六字:皮之不存,毛將焉傅,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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