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康城影后莎阿米訪港 勉異鄉人不要放棄:我們一定要比蠢人更大聲
逃離伊朗,流亡異地,卻走得更遠,攀上康城影后。伊朗流亡影后莎阿米,現身香港國際電影節。她接受《大城誌》專訪,指有些制度,只會假想敵人,來維持權力,認為這個世界有很多蠢人,他們通常手握話語權,但「我們一定要比蠢人更大聲。」
談及香港處境,面臨去留掙扎。她低頭一想,形容問題殘酷,令她起了一身雞皮,因為她的伊朗朋友,每日都討論著、面對著同一條問題,關鍵在於還能不能繼續創作、再站出來、會不會帶來改變、自己又有沒有變得抑鬱。「與其話,留下來,抑或當一個背叛者,我會說,是為了生存。」
她從沒後悔當日流亡的決定,在異地邊做保姆、邊在餐廳打工,但都沒有放棄電影夢,她希望用自身的經歷,勉勵每位移民和流亡的人不要放棄。
和伊朗電影的距離
由伊朗流亡至法國的演員莎阿米(Zar Amir),曾參演由伊朗導演執導的《聖蛛》,飾演記者追查性工作者連環命案,揭示仇視女性的社會塑造出變態殺手,前年獲封康城影后。這個舉動曾惹來伊朗文化及伊斯蘭教令部狙擊,批評極具侮辱、帶有政治動機。
這次莎阿米攜同有份參演的《伊人敢自強》和有份執導的《柔道場的風波》,現身第48屆香港國際電影節。前者,講述遭到家暴的伊朗女性,帶同孩子逃到澳洲,提出離婚時遇到的困難,認識新對象,也勾起抹不走的陰影。後者,則講述政治干預體育,為避免對戰以色列選手,伊朗當局威脅運動員和教練退賽。
而上述提及的三部電影,全部都由伊朗真事改編而成。「你跟世界冠軍,就差這麼一小步」、「傳媒、國際柔道聯盟都會站在我們一方,我們不要怕吧。」為了退賽,教練訛稱受傷引退,運動員的家人遭當局帶走,當地的賽事直播被中斷,運動員最後尋求庇護時,伊朗當局就指稱他們都是叛徒,背叛國家。
明明已經身在國際賽事場合,都要被中止作賽;明明為一個地方奮戰,卻要面臨威脅和風險;以國家之名,政治干預體育,卻遠不止是伊朗發生的事。
停止謊言 對自己忠誠
莎阿米說,《柔道場的風波》取材自伊朗運動員的真實經歷,表面看起來是一套政治電影,但其實,她想帶出關於捍衛尊重和尊嚴的故事。她在戲中扮演國家隊教練,為避免接觸以色列選手,曾訛稱受傷,提早結束運動員生涯。「她原本可以成為英雄,但就因為獨裁者制度,令她浪費多年光陰。」
她提到,自從伊朗在2020年經歷「Woman, Life, Freedom」社會運動後,很多運動員不再說謊、不再逃避、停止盲目跟隨制度。反過來,開始尊重自己的想法,寧願離開自己的國家,都要繼續在運動場上比賽,因此後來出現來自伊朗的運動員難民。「其實阿富汗和敘利亞都有同樣問題,有運動員因為制度的問題,而離開自己的國家,但現在一樣都可以擁有自己的隊伍,不用再受制度壓逼。」
莎阿米覺得,他們都不是「叛徒」,都是美麗而有力量的。停止謊言、對自己忠誠,都是這套電影的重要訊息。
不應盲目跟隨制度
今時今日在伊朗,國民跟以色列人接觸,會被視為刑事罪行。這次莎阿米卻跟以色列導演佳納提夫聯合執導《柔道場的風波》,正正就是希望為兩地民眾爭取和平。她記得以前上學,每天都會被要求說「Death to Israel, to US」,以色列和美國都是伊朗的「假想敵」。
但當她長大認識這個世界,接觸這兩個國家的人民,尤其是以色列的朋友,就覺得他們本是同根生,都是來自中東、喜歡同樣的食物、運動、還有很多的類似。她說,電影強調的是,一個關於和平和友誼的故事,而不是要尋找敵人、盲目跟隨制度,因為「有些制度,只會假想敵人,來維持權力。」
與創傷共存
至於另一套《伊人敢自強》就是來自導演和她母親的真實故事。莎阿米說,伊朗是一個父系社會,男女不平等,女性不易離婚,如果沒有丈夫同意,亦不可以自由出境,即使她沒有真實經歷戲中的家暴遭遇,但從昔日在伊朗的生活經驗,都可以連繫到創傷。
看過幾次電影之後,她覺得:「我們永遠都不會完全克服創傷,創傷不能磨滅、不能置諸腦後,關鍵是如何跟它共存。」而她幸運的是,可以用電影作為工具,為自己尋找一個出口。
「我們要比蠢人更大聲」
莎阿米參與的作品,不少跟伊朗題材有關,在她心底裏,其實不想永遠停留在這個框架內,只是她覺得,自己有責任講這些故事,尤其身在伊朗的人無法發聲。「不為人知的故事、不能言喻的聲音,都需要他們將議題帶到鎂光燈下。」她覺得一套作品要有意義,不是單純地娛樂觀眾,應該要觸動到一些人一些地方。
「我認識一些人會說,我只不過是一名導演、一名藝人,不是說政治的。但對我來說,這都不是政治不政治的問題,而是關於一個人、屬於我們的事、這片土地、所有公民的事,我們都能一起改變。」
「這個世界很大,有很多聲音,還有很多蠢人,但他們通常手握話語權。我不是一個優秀的演說家,但我會嘗試坐下來受訪,表達對事物的不同看法,因為我們一定要比蠢人更大聲。」
I’m not a big fantastic speaker, but I just try to sit and give these interviews, and talk more about all these different aspects of everything because I think we need to be louder than those stupid people
她反問道:「為何我們要賦權給政治家,而不是我和你,互相影響、互相啟發?」她當然明白,如果相信一部電影就足以改變世界,那是滑稽的,但如果有兩三個觀眾受觸動,改變了自身想法,她覺得已經很滿足。「電影和運動一樣,都有廣大受眾,遍及全世界,會帶來改變和影響的。」
致異鄉人 不要放棄
訪問最後,談到香港近年轉變,新法例的頒布,社會出現移民潮,民眾去留抉擇,甚囂塵上。以她自身的經歷,如果政權愈趨專制,應該留守,還是離開?她聽到問題後,低頭一想,說這條問題相當殘酷,起了一身雞皮,因為她所有的伊朗朋友,每日都討論著、面對著同一條問題。
她覺得關鍵在於,還能不能繼續創作、能不能再站出來、會不會帶來改變、自己有沒有變得抑鬱,離開的話,又是不是可以改變現況?
即使她選擇離開,但沒有中斷和伊朗的連繫,就算匿名都會嘗試跟不同人,將外來的一切,帶給伊朗的民眾。無論去或留,大家都是幫助彼此邁步向前。「與其話,留下來,抑或當一個背叛者,我會說,是為了生存。」
她從沒後悔當日流亡的決定,即使面臨審判、覺得沒有將來、沒有工作、餘生或要在獄中渡過時,她覺得都要保持自我。她逃離伊朗後,做過保姆,也試過在黎巴嫩餐廳打工,但都沒有放棄她的電影夢。她見到有些同伴,逃離伊朗後心灰意冷,不再工作、不想學新的語言,不想再看看這個世界,她最想跟每位移民和流亡的人說,不要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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