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飯吃，有廁所上，中國人就不再醜陋？
馮睎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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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楊遺孀張香華女士近日宣佈，到了2024年，當柏楊名著《醜陋的中國人》與台灣、大陸的出版社合約到期後，就不再發行此書，「甚至希望兩岸出版社自即日起便不再出版此書。」
自2016年以來，張香華一直收到教科書出版社的授權邀請，要求將《醜陋的中國人》摘文選入教材，她一律拒絕。究其原因，是張香華痛恨台灣當今執政者「去中國化」的教學策略（如刪減文言文，以「東亞史」觀點取代「中國史」等），擔心教科書收錄《醜》，有人「利用其書名來辱華」。
柏楊這部書是雜文和演講稿的雜燴，透過尖銳諷刺的語言，點出中國人的劣根性及「醬缸文化」。書名所謂「醜陋」，當然是出於修辭或營銷需要。如果真有「辱華」元素，柏楊當初出版此書，按理已經「辱」得非常徹底，不必等到今日才忽然「辱華」。柏楊既已「辱華」多年，張香華是否應該直接道歉呢？
所謂「辱華」現象，大抵是中共用來團結五毛粉紅之類谷精上腦民族主義者的技倆；近年很多被出征、被定性為「辱華」的事例，根本與華人無涉，即使真有侮辱意味，亦只是「辱共」而已。如今張香華也來蹚這灘「辱華」渾水，還舉出稀奇古怪的理由，禁印亡夫的代表作，以保護對岸某些人的玻璃心，實在非常奇怪。
翻查舊聞，去年台灣《反滲透法》通過後，張香華曾公開批評，認為這是「讓柏楊一生追求自由的心血白費」，又疾呼她「賴以維生的稿費都來自大陸，那就是接收大陸的錢，以後是不是會被反滲透？」（1）
「賴以維生的稿費都來自大陸」，這句話似乎暴露了柏楊太太何以那麼痛恨「去中國化」，何以那麼害怕「辱華」。眾所週知，柏楊除了《醜》，還出版大量歷史書、文集，可謂著作等身。在大陸，很多讀者至今仍視柏楊為啟蒙者。（2）計一計數，實在不值得為一棵樹放棄整個森林。
問題是，張香華在解釋停印《醜》的理由時，已經一不留神「辱華」了。
據《中國時報》報道，張香華說：「柏楊生前一再交代，當大陸文明已經進步了，就要廢除這本書的發行。」張香華表示，如今物換星移，大陸已做到扶貧，有飯吃，有廁所上，而台灣卻一路地去中國化，未來對柏楊作品的關注，不妨放在他的歷史、通鑑上。（3）
「有飯吃，有廁所上」，那就代表中國文明進步？哈，這種高級黑「辱華」，恐怕黃明志都要甘拜下風。不過以中國人的傳統標準來說，也許這也是中國文明的顛峰。我想起山西洪洞縣出土過一種著名漢磚，上書16字：「海內皆臣，歲登成熟，道毋飤人，踐此萬歲。」我一直認為，這16字漢磚就是對中國文明的終極侮辱。
當中的「飤」字（粵音「食」），即「食」在古代的另一個寫法——另外有些磚文寫「飢」，故16字還有一個「道毋飢人」版——可見古代中國人的確認為，在道路上沒有人吃人事件，就已經是值得歌功頌德的「至治」、「盛世」了。
按此標準，1985年柏楊出版《醜》的時候，大陸道路上也不見人吃人，中華文明不是已經到達頂峰了嗎？為什麼還要發行此書？熟悉中國文化的柏楊太太，不知有何高見。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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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時新聞網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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