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7日星期五

列中史為必修科便可「維穩」?(洪清田)

列中史為必修科便可「維穩」?

據聞昂山素姬將會訪問中國。數年前港大一個視像訪問,問她怎樣看幾十年軍事統治、民主化和獨裁政府時軍人,她說「They are notquick learners」。那一刻,她不但一下子化解兩陣敵意和幾十年委屈怨懟,展現恢弘格局和至高境界,更重要的是以「學習過程」重新界定「政治」和「政治化」,開拓矛盾各方共通共融的無限人文空間。

那時我在《信報》的一篇文章寫她不是以一般「政治」看幾十年的困厄和軍民關係,而是beyond politics,把處境和形勢視為一個人類文明過程的learningprocess,大家都是在「知識、學習、教育」這個外在、更高的governing body 實體性和標準之下,受其客觀性和客觀規律的管束,學習歷史轉型;她與軍頭都是學生,大家是同班同學的關係。

以中國文化抗衡一切

古今中外,「知識、學習、教育」都是文明的發明和發展、普及和內在化的系統工程,在集體與個體之間順逆對流,由天上下放人間、由封閉權力建制一層向外開放和擴散。社會運作和歷史進程一方面是當權統治者以極少數人以集體之名,由上而下控制資源、權力及利益,以至思想與感情、道德與價值。

二十多年來香港的(中國)文化和通識科,都是為九七回歸作準備。八九六四後,中國一面倒單因素歸咎西方文化,於是一窩蜂、一面倒鼓吹以中國文化抗衡西方文化,挽中國於既倒。十年文革後十多年,中國一反文革那不分好壞消滅傳統中國文化,也不分好壞吹捧傳統中國文化,於是「前現代」的妖魔巫術、怪力亂神遍地橫流,一報文革滅門滅種之仇似的。

幾乎同一時間,香港的官方主事者也強推(中國)文化科,以中國文化抗衡香港百多年西方文化的「污染」和「昧於國情」之病,繼而全面強推通識科。主事者屢次明言香港九七問題中,學生青年和知識分子單方片面迷信西方民主,毫無批判精神,也不知「民主」除了權利、還有義務,應糾正思想;所以通識的一個重點是「多方多角度、批判精神」,以冀針對「民主」多方多角度探索和批判,拆解「民主」迷信和迷思。

事物的發展似不以這個主觀意志為轉移。以香港的多元自由開放社會,中港和世界的社會時事政經文化藝術都是通識的良好題材,通識和師生、學習和教育各有本身的生命和規律,不是文化科和通識科的官方主事者(像中國)所能控制和轉移的。
八九六四後中國一面倒鼓吹中國文化,以之抗衡西方文化,以及香港面對九七而創設文化科和通識科,都犯了一個「以我為主」、主觀唯心的「單因素因果機械關係」思維錯亂,沒服膺事物的客觀性和客觀規律的「科學精神」,不是以多因素多元互動互變辯證關係看事物。

在這種「以我為主」、主觀唯心的「單因素因果機械關係」思維下,八九六四出問題就簡單化為西方文化和外來勢力「亡我之心不死」,就簡單粗放地以中國文化抗衡西方文化;香港欠(中國)文化和國情了解、崇尚民主自由,就創設文化科和通識科,以為由上而下集體集權就可以指揮事物發展。

二三十年下來,香港的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國情和民主自由在社會及政經現實和通識科各有本身的生命、原理和規律,主觀與客觀之間,以「現代」的多因素多元互動互變辯證關係發展。

香港親中建制當權主事者總是一次又一次犯同一錯失,現在又要推中史為必修科,簡單粗糙以為必修中史等於了解國情,可以「維穩」。以香港的多元自由開放社會,中史科貫通幾十年、幾百年和幾千年的中外古今,必然發展出本身的生命和規律,不是主事者所能設計和控制。
中國文化愛講「吾日三省吾身」,但五千年自己發展不出科學民主和資本主義,只重複農民革命和帝制,到1911 才醒,經港輸入;反右大躍進文革六四不知何時才能自覺自省反思。中史必修等於由香港代中國自覺自省反思,又一次能中國所不能。
學習必然是服膺於外在於我的事物客觀性和客觀規律,以「無知」心態出發。

七十年代盲人工潮、中運和保釣、反貪捉葛柏等非法社會運動時,英人對自發的非左派、非右派「搞事者」(高等華人仍活在六七暴動陰影,說是「左仔」)講「Theremust be some something you learnwe don't learn out there」,雙方在客觀事物前,同樣是「無知」,可以成為「同道中人」,後來ICAC就這樣突破內內外外重重阻力成立(參考姬達ICAC 25周年紀念冊訪問錄),全港共享成果。

五千年只重複農民革命

今天如果中國對香港若有些少這樣的心態,將「一天光晒」。但百多年對香港,中國不服膺香港引入的西方現代文明的「客觀性」。傳統上中國、中國人、中國文化、中國政經體和生命、中國社會、中國領導是「全知全德全能」,已知已然和必然應然,「學」是重複已知,自然而然不必(像西方進入未知)學。

中共全盤西化,成為「超西方資本主義」的真理化身,以「超現代」共產主義結合「前現代」的主觀為本為主,拒絕面對「我」之外一切,一切以「我」為主,唯我是從,「我」即世界、「我」之外沒世界,「我」即規律和現實,外面世界跟我轉;出問題必然「責任」不在我,而是「外部勢力、亡我之心」。

香港今天問題,就因中國和香港的當權主事者以「前現代」的主觀唯心的「單因素因果機械關係」世界觀和思維方式,界定和改造香港「現代」的「以個體為基礎、多因素多元互動互變辯證關係發展」的世界觀和思維方式。

根本的解套之道是中國和香港的當權主事者開放思想,「換腦袋」,幡然感悟香港展示的昂山素姬式共融空間、進路和方向。

「香港學」協會主席、牛津大學Green Templeton學院訪問學人

洪清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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