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10日星期一

神奇的香港六四 林濁水

神奇的香港六四 林濁水

1989年才600萬人口的香港,竟為幾千公里外發生在天安門的事,街頭蜂湧出超過150萬人的聲援人潮,實在難以想像!



更難想像的是,六四屠殺,當年雖然震驚全球,但如今已經都過24年了,世界各地,包括中國大陸,台灣,老早已沒有人會再談到它時,香港年年都持續還有幾萬人聚集在維多利亞公園足球場上燃點燭光紀念,而且時光愈加飛逝,規模竟愈是愈宏大,2012年竟增加到了18萬人,這些使我年年都感受到新的驚奇,今年當然不可能例外。

六四在中國是禁忌,香港「民主派」偏偏非年年都去大大地挑釁禁忌不可,北京的感受可想而知。民主派甚至在議會中提案平反六四,北京賴以對抗的是「建制派」的保皇黨,今年很特別,要香港人不要太去管六四的,增加了一個有力的生力軍,那就是寫了香港暢銷書<香港城邦論>的名學者陳雲,他當然站在北京的對立面,他的「城邦論」也很得到呼應,但他對年年辦的六四紀念活動有意見。
陳雲。

1993年,距六四才4年,6月5日,我到了香港,在車上看到街上四處掛著零亂的布條,好奇地問香港朋友怎麼回事,他說昨天六四遊行啊,語氣很怪我香港這麼大的事我卻不關心,我幾分心虛地回答一聲哦。

第二年四月我又到香港一趟,同樣在車上,我滔滔地向他說那時正在台灣被吵翻天的千島湖事件,說事件中24名台灣觀光客及8名船工導遊遭到搶劫,並被兇手燒死,說了一半我發現香港朋友靜靜地聽,但那是基於禮貌而不是專注,這次該我怪他台灣這麼大的事,香港人卻漠不關心了。

兩番事件,一番對照,感受很深:

六四遠在北京發生,香港人卻認為那是「我們的事」,而更鄰近的台灣人在只有到北京一半路程的千島湖出的事則否;相同的,台灣人對天安門廣場上的學生和千島湖上罹難的雖然都素昧平生但仍清楚地區分出一件是「我們的事」,一件不是。

經過歷史的鋪排,同樣是華裔,同樣是「我們」兩個字,香港,台灣界定起來竟完全不同,彊界分明。

香港人把六四當自已的事是因為香港人認為自己和中國同一國,套用中共近幾年來愛用的詞來說是一個「命運共同體」;台灣人對六四無感則是因為台灣人「命運共同體」的認同和香港人不同,自認為是「台灣人」,不和中國一國。

六四,直到今天仍然是中共的禁忌,香港年年大規模紀念六四,北京的觀感當然是可想而知;然而台灣對六四無感,對見面時「台灣同胞」不離口的北京恐怕也不是值得高興的事。現在陳雲主張香港不必太管六四的理由正是這樣的:「這是大陸人自己的事」,他呼籲香港人「不要一心將香港和中國的命運綁在一起」。

香港年年的六四紀念是簡稱「支聯會」的「香港市民支援愛國民主運動聯合會」辦的,去年燭光晚會達空前18萬人,可以說民氣達到了最頂峰,沒想到今年辦「愛國愛民,香港精神,平反六四,永不放棄」活動竟在陳雲領導「本土派」民主人士批判之下,改了名,拿掉了「愛國」的號召只剩「平反六四,永不放棄」。另外還有本土派人士準備發動杯葛六四燭光晚會。

看來,隨著時光流轉,回歸愈久,香港本土派的「命運共同體想像」愈來是愈和「愛國者」想像的不同了,比較普遍的看法是因為「愛國己經被強烈主導到愛黨的方向了」,愛國等於愛黨這令人反感的事,在台灣也曾風行很久,所以台灣並不陌生,但,問題就是這樣簡單嗎?

台灣的命運共同體想像是想像自己是一個主權國家;這幾年在香港沛然而起的「是香港人不是中國人認同」想像的,邏輯上應該也是「一邊一國」,但一邊一國只是夢想還是願望難以分辨;支聯會想像的是中港命運共同,是一國,而且似乎是終局要發展到「在民主體制下的一國一制」;至於城邦論,最有趣,陳雲說城邦論反對港獨,但主張民主,本土主義,是真正的「一國兩制」。

看來,小小香港,面對中國陰影下自己的命運,他們想像到的突圍途徑真是比台灣更複雜。民主派的主張,到現在的發展已經很神奇了,有的志向難以想像的偉大,有的非常謙卑,但似乎全不中北京的意;至於未來,再多些預料之外的事發生我們恐怕也不必太驚訝。但說這很神奇貼切嗎______那應該是燦爛無比,向上帝借來時間的東方之珠最深沈的悲傷吧。

但無論如何,還是且先看看六四,今天的晩會再說吧,不管如何,燭光將燦爛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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