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30日星期二

成熟的管治 (陶傑)


成熟的管治 (陶傑)


女政務司司長呼籲香港人捐獻,搬出一句濫調「血濃於水」,引為笑談。

二十年 前講這句話,或許還有點儍人相信。但是今天,由這個班子講出來,香港人就要反問:當你禁止中國孕婦來香港產子,將同是炎黃子孫的骨肉兒女標籤為「雙非嬰」 時,為什麼你不講「血濃於水」呢?對大陸同胞限購奶粉兩罐時,你為什麼不講「血濃於水」呢?聲稱「港人優先」的時候,為什麼不講「血濃於水」呢?


很明顯,「血濃於水」是一句很虛偽的濫情官腔。當她呼籲你要「血濃於水」的時候,她膽敢公然偷天換日,扒竊概念,亂搬龍門柱(Moving the goal-posts),她認定你患了失憶症,忘記了她班子八個月來的言行。


推 行語言偽術,首要像一個賭窟的主持人在施展千術一樣,幾隻骰子抓在老千的手裏,骰子裏灌了鉛,他看見賭客都買了「大」,他會開出「小」。當你押「小」時, 他開出來一個「大」。身為政府,總不可以狎弄感性的語言,玩得如此低級的,一聽就聽出詞彙成語的骨子裏藏有水銀,搞得高官都好像行走江湖的老千,形象似乎 不太好。


要捐款時她說要「血濃於水」,但她也說「監察善款用途」,會不會是「河水犯井水」呢?中國式的政治語言,一拆就穿幫,但官員還是不斷狡賴 下去。香港華文傳媒天天報道這種三等的Sound-bite,十五年來都是這個樣子,「英國人做得到的,中國人也做得到」,會有許多人看見英國人開化出來 的土著精英品種,在殖民地結束之後一一打回原形而傷感,懂得「中西文化差異」的少數,絕對不傷感,只會為「港英餘孽」一次次提供新聞娛樂素材而覺得好笑 吧。


當年殖民地政府,處理感情,是多麼得體。譬如「六四」之後的百萬人大遊行,港督衛奕信親批,一句話也沒有說,在港督府裏,他看到電視的直播,默默垂淚,然後下達讓巿民遊行的決定。


何 須在公眾面前濫情。英國人跟你並無血緣。沒有血緣不要緊,最重要是有普世的人性。那時有如此成熟的政府,香港人從來不必「反殖」。一切合乎常理,而常理今 日已經消失,一座危城的民怨,就是如此滾沸起來的。

2013年4月27日星期六

剪斷血緣政治的臍帶(李怡)

剪斷血緣政治的臍帶(李怡)

香港市民和大部份立會直選議員對雅安地震捐款的反應,與過去對大陸同類災難的反應有天淵之別,很可能使這次事件,成為香港人擺脫血緣政治文化的一個重要標誌。
 

提出及支持撥款救災的林鄭月娥和建制派,重複講的是「血濃於水」,意思是骨肉同胞的情誼勝於非我族類的其他地球人。這句話並非中國成語,它最早見於中世紀德國的動物史詩,1859年美國海軍准將Josiah Tattnall在遠東,違反美國的中立原則,指揮美國艦隊協助在大沽口與中國作戰的英國艦隊時,說了一句「Blood is thicker than water」,使這句話成為名言。這句話帶有種族主義色彩,而且在歷史上有「帝國主義侵華」的記憶,中共政權和親共人士本不該取用,但因為這句話同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的血緣政治投合,所以不但取用而且幾乎成了口頭禪。
 
先秦莊子提出「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甜酒)。」它的意思是指朋友之間要在利益關係和情分上看得很淡,堅持自己的主張,不盲從,不隨便附和,處事要擺脫親情、人情的糾葛。「血濃於水」則強調血脈相連的關係重要,認為親情之間應相互關照。

 
秦以後中國奉行專制主義,它的特點據已故儒學大師徐復觀教授1981年接受筆者訪問時所說,就是「以血緣為決定權力的因素,所以有宦官外戚,誰接近皇帝誰就有權。權力最基本的結構是血緣。」1997年筆者訪問著名歷史學家黃仁宇教授,他認為中國政治的最大問題是講關係,講人情,同一個職位可以有不同的權力,比如大家都是團長,因為此團長與師長或更高職位者是親戚、同鄉或舊誼,他的權力就比其他團長大。黃仁宇認為,現代政治文明嚴格規範權責分明的關係,縱講人情也放在次要地位,放在前面的總是權利與義務。
已故社會學家費孝通認為,中國社會是一個「熟人社會」,而非契約社會,它以血緣關係維繫,「人和人的權利和義務根據親屬關係來決定」。人與人通過血緣與熟人構成一張張關係網。血緣政治使中國歷代的官員選拔無一例外地滋生弊端和腐敗。
用血緣政治去觀察中國政治和香港回歸後的畸變,所有的禍根就非常清楚了。為甚麼湯顯明要與中共官員有這麼多的宴請,因為要建立人情關係,彼此方便通融行事;為甚麼在《基本法》定下的特首職權範圍之上要僭建「愛國愛港」,是因為要裝一個血緣政治的金箍罩,讓中央有需要時可以念念緊箍咒;為甚麼親共人士和喉舌把香港爭取真普選的人或團體,指為港英遺孽或英美勢力,因為他們憑藉的就是血緣政治中的排外意識,而不是着眼於香港人應有的政治權利。
 

對於連「天譴」都不相信的無法無天的專制政權來說,天災絕對是賞賜。除了給予「樹大滿枯枝」的貪官斂財機會,更可藉此表示:1、百姓的災難不是人為的,而是自然界造成的,比如因大躍進而導致餓死數千萬人,中共當時也賴在三年自然災害上;2、可藉救災來表現掌權者如何關懷人民;3、可喚起「血濃於水」的民族主義意識,並藉此愚弄人民,把民族主義置於契約精神、權利義務關係等法制基礎之上。是的,他們貪污濫權,他們不守法,但他們「愛國」呀。
 

數十年來,特別是香港回歸以來,中共一直在玩弄這種災難民族主義的政治文化,而香港人也長期被「血濃於水」的血緣政治糊弄,而慢慢丟棄了港英時代權責分明的法制契約精神,連許多民主派人士也紛紛表示自己「愛國愛港」了。
很多人說反對捐款是因為大陸的貪污,但筆者認為反捐款是意味着市民已開始不認同「血濃於水」這種意識形態,要剪斷血緣政治的臍帶,成為獨立個體。假如你說爭取真普選背後是英美勢力,那麼基於非「血濃於水」的觀念,我們會說,如果英美勢力支持香港人享有《基本法》規定的政治權利,我們為何拒絕?爭取民主,就是要剪斷臍帶爭取本土的民主。
 

剪斷血緣政治的臍帶,不是要剪斷與大陸人民的聯繫,而是作出榜樣,期待大陸人民也剪斷這臍帶,人人成為不須依賴關係而存活的自由人。
李怡

2013年4月25日星期四

絲絲世語:血濃於水是專制遺毒(李怡)

絲絲世語:血濃於水是專制遺毒(李怡)

提出撥款一億給四川政府賑災的建制派,講得最多是「血濃於水」,他們也承認大陸有貪腐,但說這是「樹大有枯枝」,可以要求國家有關部門加強監管工作,但不應該因為有貪腐現象就否決捐款。
甚麼是「血濃於水」?意思是指血脈相連的親屬關係,超越「君子之交淡如水」,多了一份親情,更應相互關照。
其實,這是中國政治文化中,帶有最大病毒的血緣政治的惡質傳統。先秦的「君子」是道德追求的境界,為甚麼「君子之交淡如水」?是要擺脫親情、人情在處事上的糾葛。但秦以後的專制就是血緣政治主導了。西方現代文明講的是權利義務的關係,而不是講人情。從權利義務的角度去看,中國現在已經是「樹大滿枯枝」,監管部門本身都沒法監管自己,理所當然不能把錢交到不知權利義務為何物的貪官手上也。

李怡



2013年4月20日星期六

蘋論:香港抗共思潮的回顧與前瞻(李怡)下篇

蘋論:香港抗共思潮的回顧與前瞻(李怡)下篇

「萬家墨面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魯迅
89年六四後,大陸進入「萬家墨面」的政治低氣壓中,但在「於無聲處」,還有香港的「驚雷」。

 
殘酷鎮壓,趙紫陽下台,民運失敗,香港抗共思潮受到重挫,但大中華民主派已居抗共思潮主流。在香港回歸不可避免的形勢下,主流派相信在香港自由紀念六四的活動,仍可以推動中國大陸的民主發展。每年六四的萬點燭光,齊呼「建設民主中國」的口號,主流抗共思潮要讓香港成為中國民主動力,並要薪火相傳給下一代,向他們灌輸六四悲情,和民運的歷史經驗。抗共的主流意識是:中國無民主,香港也難有民主;香港的自由呼聲,將推動中國民主。香港與中國的命運是連結不可分的。

 
2003年的沙士疫潮和23條立法,香港人開始有了對中港融合的恐懼。50萬人大遊行推倒了23條立法,不但顯示香港人決心一意就有對抗中央龐然大物的力量,而且也顯示只要香港人堅持維護法治保障下的自身權利,完全可以與大陸人的命運不一樣:大陸人在國安法之下無權,香港人可以在反對23條的情況下無懼和保權。

 
03年大遊行,使中共加緊對香港的干預,但也使香港的抗共思潮有了新的變化。接下來是一連串的文化保育社會運動,在爭取保留港英時代建築的懷舊中,也潛藏着對舊歲月的懷念意識。

 
2009年是中港矛盾開始激化的一年。03年開始的大陸客自由行,到09年發展成一簽多行,香港人的生活空間受到越來越嚴重的擠壓。最新數字是今年1月大陸來港簽注達120萬人次,較去年同期上升超過五成。09年由網民發動的反高鐵抗爭,針對的是不顧香港利益、一味迎合中共發展全國高鐵連線需要的特區政府。從那時開始,就不斷爆發反對中港融合、反對大陸全面侵蝕香港的社會運動,反蝗蟲、反雙非、反新界東北發展、反水貨、反搶奪奶粉、反國教等連續出現。陳雲的城邦自治論興起,香港自治運動出現,連續幾年在7.1遊行中都出現備受矚目的龍獅旗。城邦自治和香港自治運動都很明確表示並非尋求香港獨立,而是要推動港人民主治港的全自治。各政黨沒有在歷次社會運動中現身,似乎沒有感覺到本土民主派已經興起,並佔領了各網站的主流論述,尤其在年輕人當中。本土民主派並非排斥六四,他們也支持劉曉波、艾未未、趙連海,他們對李旺陽事件也憤怒,但主要是基於正義感,大體上不是與香港人的處境相連繫。也就是說,六四平不平反,香港年輕人不覺得跟自己的利益那麼相干。

 
與此同時,中國在過去20多年,不斷升起過一個個希望,但結果都一一破滅。中國以權貴資本主義發展經濟,財富高度集中在少數貪官權貴手中,對維權者的壓制無日無之。中國在過去20多年,不僅沒有政改,而且越來越專制。中國特權階層形成的權貴資本主義,成為中國不可能進行政治改革的結構性障礙。80%以上的貪官都是已經或正密謀把家屬財產轉移國外的「裸官」。而香港,則是部份權貴的轉移中繼站。在這種政治結構之下,香港的新聞自由、法治、廉政以及包括公司查冊這類制度,都成為中共貪官轉移家屬和財產的絆腳石。因此,香港的核心價值,不可能不成為中共權貴集團的敵人。

 
無論從大陸政治結構看,還是從香港政經社被全面侵蝕的形勢看,又或者從近幾年的本土民主派興起來看,抗共思潮已漸漸脫離中港兩地民主不可分的意識。香港政黨想要得到廣大市民支持而不被離棄,必須在所有爭取本土利益的社運中現身,也必須擺脫「中國無政改,香港無民主」的脫離實際的論述。

 
立足本土的抗爭,有沒有實現民主的機會呢?坦白說,機會有如以卵擊石般微小。但若等待中共賜予民主的話,那就可以說全無機會了。以卵擊石的抗爭,最重要是顯示我們站在自由法治民主的現代文明的道德高地,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自由的靈魂,而我們的抗爭對象則是僵硬的體制。

 發起佔中的學者,原來都是大中華派。佔中,說明他們不再與北京派來的說客打交道,在不同程度上投入本土抗共思潮當中了。儘管本土論述各派仍有分歧與區隔。(下篇)
周一至周六刊出
李 怡

2013年4月18日星期四

蘋論: 香港抗共思潮的回顧與前瞻(李怡)上篇

蘋論: 香港抗共思潮的回顧與前瞻(李怡)上篇

戴卓爾夫人去世,許多媒體在回顧她的從政經歷時,都把焦點放在中英會談時她的角色上,不少人認為她簽署中英聯合聲明是出賣了香港人。時任記者的劉慧卿當年在記者會上問她:把500萬香港人交到一個獨裁共產政權手上,道義上是否說得通?戴的回答是:「我相信絕大多數香港人的確欣然接受這份協議,你或許是唯一例外。」劉慧卿絕不是唯一例外,事實上,她反映了當時相當大部份香港人的心聲。

自從1980年香港「九七」問題浮現以來,香港人一直在抗共的社會思潮中掙扎。筆者當時主編的《七十年代》(後改名《九十年代》)是最早提出這個問題的媒體。1981年,筆者參與勞思光教授發起的「香港前景研究社」,此後幾十年來都把心力傾注在對香港抗共思潮的關切上。筆者經歷和觀察這社會思潮幾十年的變化,並感覺到近年有了新趨勢。在戴卓爾夫人去世和社會思潮出現新趨勢的關鍵時刻,且把個人的一些觀察提出來,供高明之士作討論基礎。

在1979年港督麥理浩訪華,與鄧小平會見後,估計當時麥提出九七問題而鄧已表示收回香港的意願。麥並沒有把這訊息告訴香港人,卻在81年提出了民選區議會的政改步伐。當時香港因為經濟與文明均起飛,市民漸有了對香港的歸屬感,民主步伐的開始,使歸屬感增強。1982年中共收回香港的消息漸漸曝光,香港即出現相當強的拒共情緒。拒共思潮的主流,是認為離開了英國,在中共的主權下,港人治港不可行。社會上提出種種延續英國管治的方案,主要的有:英國交還主權去換取延續治權;延長九七年到期的新界租約;香港在中共主權下實行聯邦制並加入英聯邦;香港在國際社會的保證下實行全自治而不是「港人治港」的半自治;也有建議用香港的儲備在亞洲某地買一個島而香港市民遷往此島生活的有點妙想天開的方案。香港獨立的主張在香港的美歐留學生中佔相當高的比例,但居於香港的市民大部份不認為這是現實主張。那時香港人的主要拒共表現在移民。移民的地點居然找到多米尼加、東加這種地方,所獲的東加護照申明只在東加本島之外的一塊大石頭上有居留權,可見當時港人恐懼到甚麼程度。對香港前途問題的討論很多,主流媒體和社團幾乎沒有主張回歸中共實行一國兩制、港人治港的。

不反對回歸的社團,如匯點,如司徒華的教協,如學生團體的國粹派,所主張的回歸是民主回歸,也就是說,民主是回歸的必要條件。當年趙紫陽總理答覆港大學生會的信表示:回歸後香港實行民主是理所當然的。以總理的信去穩定民主回歸派的意志。

關心香港前途的人士,也會觀察中國的局勢。來香港為回歸作統戰的許家屯,主要的說辭就是希望香港人不要只看中國的過去,還要看文革後中國的逐漸開放和改革,更要看中國的將來。當時中國在胡耀邦、趙紫陽的主政下,也確實有些新氣象。因此,在抗共思潮中,也有認為既然中共收回香港的決策已無法改變,也擋不住,就寄望中共改革,並且也疑信參半地認為中共再經十多年的改革後,香港的回歸未必是不可接受之事。
總括來說,在六四之前,香港的拒共主流思潮是不接受中共提出的一國兩制、港人治港;接受現實覺得中共回歸不可擋的思潮,也基於兩個條件,一是寄望於中共的政治改革,期待中共在自由法治民主等方面能趕上現代文明;二是期待香港可以實行民主,在民主體制下港人治港。

香港的抗共思潮,到1989年的北京民運,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香港市民對中國民主運動的廣泛同情和支援,主要原因是中國民運與香港的抗共思潮連結在一起。港人感情投入民運,認為中國的命運就是香港的命運,只有中國實現民主,在九七回歸後香港人的自由法治人權才有保障。在抗共思潮中,大中華民主派興起並佔居主流。國際派、延續英國治權派、聯邦派都漸漸銷聲匿迹了。

(上篇。本周六繼續。)

李怡
 http://hk.apple.nextmedia.com/news/art/20130417/18230688


大中華膠是怎樣煉成的(劉細良)

大中華膠是怎樣煉成的(劉細良)

戴卓爾夫人逝世,令香港人回憶起八四年草簽前後的往事。李怡撰文回顧香港由抗共、拒共、維持現狀到民主回歸的社會思潮轉變。日前在報章社論中看到一句,說若香港人早知民主回歸是這種貨色,當初還會支持回歸嗎?歷史沒有如果,發生了的已成為歷史,我們無法改變。
今天不少網民稱呼這代人為大中華膠,李怡稱為大中華民主派,八十年代支持民主回歸,八九年六四後堅持香港與中國內地乃命運共同體,相信中國冇民主、香港冇希望。當時司徒華提出民主派至少在野廿年,靜候中國大陸變化,一幌眼,由九一直選起計,已超過了廿年,但內地卻比八十年代更倒退。究竟八十年代參與政治及社會運動一代,是否因為太天真太儍,才成為大中華膠呢?
共產黨倒退
回望自己過去,我想今日年輕人未必感受到八十年代中國大陸走出文革後,曾經給予殖民地年青人一種希望,與戴卓爾夫人掌權同時代的北京領導人,除了鄧小平外,還有胡耀邦、趙紫陽,胡趙身邊也有一班開放、自由的幕僚智囊,那些年還沒有強國崛起,也沒有令人厭惡的「中國模式」。共產黨內可以公開討論政治改革,不會被扣上勾結外國勢力和平演變茉莉花革命的帽子。
在大學唸書的學生,也感受到這種思想開放氣氛。我唸逯耀東老師開的中國史學史,認識到四九年以來歷史硏究定於一專,由馬列理論引申出來的「五朶紅花」,即只可硏究農民起義、資本主義萌芽問題。八十年代初金觀濤、劉青峰出版「興盛與危機」,認為中國歷史是一個超穩定結構,否定馬克思唯物進步史觀。大學一年級生,都爭相閱讀金觀濤作品,同時間四川人民出版社策劃「走向未來叢書」,推出該書簡化版「在歷史表象的背後」,大受年輕人歡迎,今日貴為政治局常委的王歧山是叢書編委之一。
當時中國內地走向開放,並不是口號,內地從馬列毛思想解放出來,對香港知識界有很大影響。當時沒有社會科學,解放思想工具是來自科學哲學,內地翻譯出版了Karl Popper的「差想與反駁」、「科學發現的邏輯」,八十年代兩地知識分子不少受Karl Popper影響。八九六四前內地政治改革已提上日程,趙紫陽在十三大正式提出。我當時是真心相信內地會走向民主改革,到香港回歸時,內地民主化已啟動,甚至完成。八十年代成長,是無可避免捲入了大中華國家民族想像之中,一方面脫殖之後,香港不是走向獨立,另一方面,也有理想主義成分,以為中國內地會慢慢步向民主化,香港與內地是利益一致的命運共同體。
情感動員
八九六四是歷史的轉折點,香港與內地分途而行,內地走上經濟開放,政治倒退的路,香港則慢慢走向民主化,在政治價值觀上兩地愈行愈遠。當時以民主黨為旗艦的本土民主派分兩條路線,一是匯點派期待共產黨自我完善,走改良之路,包括改革人大選舉等;另一是司徒華支聯會路線,結束一黨專政、建設民主中國,但無論是匯點,還是支聯會口號,都沒有真正形成一個對中國政治發展的論述,一切只是情感及想像,所以也沒有路線爭論可言。
所謂「中國視野」回歸後一直處於論述真空期,直至「本土論述」出現,推動本土論述並非來自主流民主派,而是來自03年之後出現的文化保育運動,一直到08年反高鐵成為高峰,而從理論上有反應的反是來自匯點派延續新力量網絡,每年定期出版「本土論述」年刊,而真正成為政治運動,則來自陳雲城邦論出台後,加上兩地矛盾激化而催生。民主黨在大中華國家民族想像中,對本土身份,香港人主體性建構等問題,根本無足夠知識力量作回應。
在戴耀廷提出佔領中環後,我曾反省民主回歸是否已走到盡頭,承認失敗,但即使成了「大中華膠」,這也是八十年代的印記,坦然面對,才可以看清下一步。大中華膠就如保爾柯察金,曾幾何時,是人人都有的浪漫理想!

2013年4月3日星期三

政治不良銷售手法:「唔包」(作者: 蕭少滔)

政治不良銷售手法:「唔包」(作者: 蕭少滔)

 

講起呢個港人慣用嘅口頭禪,的確要佩服到五體投地。「在商言商」,呢句口頭禪簡直所向無敵、有殺冇賠。
例如:買電器唔包送貨、包送貨但係唔包安裝、包安裝但係又唔包保養;七秒之後如果產品出現問題,唔包退貨。即使要退貨都唔包退錢,請另外揀過一件……重新俾錢、送貨、同安裝。總之點都唔包保險啦。如有異議:收咗你錢嗰個有最終決定權。
即係 …. 包你個死人頭囉。人蠢冇藥醫,鬼叫你白痴,貪便宜幫趁山寨黑店吖嗱。
其實香港除咗勝在有 ICAC, 應該仲勝在有 HKCC – 消費者委員會,假如遇到上述「不良銷售手法」,大可繩之於法。

之不過,假如你 buy 咗嘅,係一部《基本法》,咁出現以上呃錢走數嘅情況,唔知又有冇得「退貨」呢喂?  有就好囉。不過…..唔包!
今朝晨雞大早,就被譚慧珠姐姐嚇到三魂唔見咗七魄。大家見慣佢個樣就當然唔係呢個問題啦,而係佢非常字正腔圓地,重複以上嘅電器古惑仔橋段。
包選舉啫、但係唔包普選喎;即使有普選,都唔包一定係直選(唔要直唔通要孿?),而即使係直選,都唔包冇人要篩過。然後再補充:選舉啫…唔包提名…提名啫,唔包被選喎。不論你點理解都好,最終解釋權都唔喺香港人呢邊。

不過以上都未夠震撼 。最震撼嘅係:當年英國佬賣咗你豬仔啦!  《公民和政治權利公約》? 其實《中英聯合聲明》同《基本法》….都一樣唔包嗰喎,乜冇人話過你知咩? 傻豬啦你。
可惜消委會真係唔包「政治承諾」呢家嘢,否則一早就應該按「不良銷售手法」拉哂啲人去坐監就大家條氣即刻順哂。
(作者: 蕭少滔)

政治不良銷售手法:「唔包」


 

 

2013年4月2日星期二

喚醒記憶(陶傑)

喚醒記憶(陶傑)

民主黨元老李柱銘先生指摘二○一七年的香港普選不應該有篩選,認為這一條不是鄧小平的意思:鄧小平如果在生,會給現在的北京官員每人打兩巴掌。
李先生曾經參與《基本法》起草,對鄧小平的印象似乎很好,他認為鄧小平的意思是香港「五十年不變」,五十年內,中國慢慢「進步」,追上來;香港可能有一點點後退,然後中港「銜接」了,以後一國一制,就沒有問題。
鄧小平如果在生,會讓香港有真正的普選?當然不會。鄧小平這個人,任何承諾都靠不住,這不是我說的,而是中國人敬愛的領袖毛主席說的。一九七六年,英明如毛主席,也發覺被說謊的鄧小平欺騙了,因為鄧小平當年復出,保證過不翻「文革」的案,但後來他隱性否定「文革」,促進經濟,毛主席對鄧小平這個人的品格很失望:「說什麼永不翻案,靠不住啊。」
然後,毛主席死了,華國鋒活捉了毛主席的指定接班人江青同志,政變上台。此時在軟禁中的鄧小平寫了兩封信給華國鋒,第一封有這樣的詞句:
「我衷心地擁護由華國鋒同志擔任黨主席和軍委主席的決定,不僅在政治思想上,華國鋒同志是最適合的毛主席的接班人,就年齡來說,可以使無產階級領導的穩定性保證十五或二十年之久,對全黨全軍全國人民來說是何等的重要啊。」
鄧小平一輪的擦鞋功,終於令華國鋒開了籠子,放虎出柙。結果鄧小平坐穩了,即刻將華國鋒趕下台。
鄧小平連毛X東和華國鋒也可以言而失信,香港什麼「五十年不變,讓中國五十年後追上來,那時大家就一樣了」,值幾多錢?認識中國的人,像名作家倪匡,三十年前已經不會相信,李柱銘先生似乎現在還相信。
在中國的詞彙裏,並無「失信」兩字,而只有「據當時的形勢需要,為了穩定人心的說法」,而「現在形勢變了」,所以特首梁振英「N屆都唔會選特首」,也是一樣的意思。
七十歲的李柱銘先生猶如此,八九十後的香港人又懂得多少?漠視文史,又以失憶為樂的香港人,以西方文明國家的思維與中國打交道,實在太天真了。

(陶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