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5日星期六

導演何爵天:「這戲名應該是正義迴廊,問號。」陳零

 

20221105
導演何爵天:「這戲名應該是正義迴廊,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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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訪問,不在為了寫電影《正義迴廊》的引人入勝。
「我們這一代創作人都不大拍大陸(合拍)電影;拿了大陸資金,加個大陸女演員,就要遷就誰來拍。」《正義迴廊》導演何爵天指的「這一代」,大約是如他般,在這10年前後從不同大學、學院畢業,近年先後交出作品的新導演,譬如李駿碩(《濁水漂流》)、黃綺琳(《金都》)、郭臻(《夜更》)、任俠、林森(《少年》)、陳小娟(《淪落人》)……
「這些電影都是為香港人拍的電影,說我們成長地方的故事。」何爵天笑著說:「都在說好香港故事呀。」說好了要「說好」,包括美好故事如《媽媽的神奇小子》:「我的(《正義迴廊》)就相對較負面,但每樣(題材)都要有的。」
創作,就是對時代的回應;尤其是誠實的創作。
《正義迴廊》是何爵天首部執導的電影,故事改編自2013年一宗有計劃謀殺及肢解父母的案件。他在2018年籌備劇本,電影在2020年正式開拍,剪片期超過1年。期間,香港的風風火火,創作人又豈會無動於衷,視而不見?
「以往一直都說法庭是尋找真相的地方,今天法庭是否還是這樣的地方,我還不斷在思考,未有定案。」《正義迴廊》主軸的探討,並非單純的伸張正義,而是由誰去定義正義、怎樣定義正義。
「其實這戲名應該是正義迴廊,問號。」何爵天說。「我由寫到拍到剪,答案不斷變,問題更貼身,對現在的香港更貼身;問這個問題,是要大家思考,我的電影不是要提供答案,而是不斷問問題,這是有別於其他香港電影的。」他認為:「拋出問題比提供答案更重要。」
何爵天認為,電影最淺層的意義是提供娛樂。
一宗奇案,高潮迭起,案中有案,觀眾看得過癮,得到娛樂,已足以解釋《正義迴廊》受注目的緣由。惟導演自言不滿足於淺層意義,而大膽地作了更多嘗試:「電影最初拋出的問題,就是『肥仔』(第二被告唐文奇)有無份(合謀謀殺),但不只這個層次,還有法庭是否彰顯公義的地方,再思考的是香港現在變成怎樣?這個都很重要。」
《正義迴廊》獲電影發展基金批出融資額約250萬元,總成本近900萬元,「場景不算多,人工仗義價,盡量以最少資源,做到最多。」何爵天形容,由製作團隊以至演員,都毫不計較,「仿佛無人是為了賺錢而拍這電影般。」
如他所言,《正義迴廊》並非線性的處理,而是縱橫交錯,戲中幾乎每個角色,不論主次,都有立體的人設,而且每位演員都實在出色。
成就這齣電影的,就是他們。
「他們大部分都來自舞台劇,都不怎計較,很願意付出心力和時間,又不會太介意自己戲份多寡。這是他們圈子的mentality(心理特質),也不會人來說要加戲;有些『星』是要做這種事去serve他們。這電影是沒有的。」
他特別提到其中一場戲,是唐文奇家姐(楊詩敏演)作供時要望向犯人欄:「兩位演員(楊偉倫和麥沛東)就留下來,給她交戲,只為給她一個視線;其他演員,就算無戲份都留下來,要幫她入戲。大家都有這個精神。」那場戲的演出,確實不得了。
他形容幕後團隊更是「義無反顧的兄弟班」:「攝影、服裝、美術,都是第一次擔這崗位,大家都『好瞓身』,很有拼勁做好件事。」演員如楊偉倫和麥沛東,也是第一次在電影出演這樣吃重的角色:「他們出的力和收到的錢,不成正比的。」他又引用蘇玉華(演唐文奇辯護律師)所說:「(她的)角色和文本已很好,不會想去浪費。」林海峰(演張顯宗辯護律師)的演出,更有令同場演員做得更好的化學作用。
有讚亦有爭論點,包括電影中主角張顯宗對希特拉的崇拜,導演以藝術手法呈現。「做了件我想做又無做過的事,有觀眾buy(接受),認為有實驗性精神;我寧願嘗試踏前,比起繼續站在安全位置,我寧願有這個取態。」
爭議還包括電影尾段的總結,包括記者(柯驛誼演)、警員(龍志權)的處理:「這班年輕人有個結局是好事,特別是這班都是年輕人,循這方向思考,他們都是下一代;當中有人有改變,有人沒有。」何爵天堅持保留這結局,亦因與電影主題緊扣,「不能直接說,就這樣處理吧,暫時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在這個時勢,他給公義留下問號,讓觀眾思考,他自己亦在思考。「我本身喜歡說故事,看完電影,觀眾覺得很entertaining已很好;能看到更多的,你叻。」以小見大,側寫比直述有趣味,硬碰無著數。
何爵天坦言也有想過移民:「既然選擇留下來,就做到無為之。」為香港的觀眾,拍好香港的電影。「這電影最大的卡士要算是林海峰,但觀眾都願意入場,已很鼓舞。」截至11月3日,《正義迴廊》上映8天,累積票房約520萬元。
來到今天的香港,電影夠好看,觀眾自然會給回應。
攝影 | Kelvin Luk
圖片 | 電影劇照

20221112
《正義迴廊》導演何爵天:「這些演員也不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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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中,她很敢言。」 導演說起,邀請葉藴儀〔1〕出演 9 位陪審員之一的原因。
這位陪審員的設定,是位退休教師和家庭主婦,審訊時會見到她拿著筆記抄寫,但陪審員商議時,她相對沉默。最後關頭,導演交由她代為發聲。
何爵天說,劇本初稿只寫葉蘊儀這個陪審員角色,也選定她出演:「想找一個『師奶仔』,普通、怕事的,讓觀眾容易代入角色。」他形容,葉有種男女都會喜歡的特質:「少少 cute (可愛),又有少少不太聰明的感覺。」這亦切合角色的設計。
葉藴儀將近20年未有參與電影演出,「她以前拍的電影,沒有太多對白,而且那年代流行配音。」導演認為,她的一段 monologue(獨白)很重要,「她要演得好。」為此,何爵天邀請了朋友毛曄穎〔2〕擔任 Acting Coach(演出指導),也是香港電影較少有的幕後角色:「讓葉藴儀(正式拍攝前)不斷練習。」
電影開拍前,劇本不斷修訂,「要有個切入點,普通觀眾難以投入兩個被告角色,很快會斷定兩人十惡不赦,難同情他們。」於是,他在陪審員角色著手,由寫 1 位到寫 9 位,每位都有不同性格和價值觀:「觀眾可以在這 9 個人中,不停遊走,雖然有個很乞人憎的,但說某句話又幾有道理。」9位陪審員就代表了一般市民,「每位觀眾代入點都不盡同,在謝票時,觀眾說看了10次8次,每次看都 follow 不同的線。」
角色眾多,群戲的處理亦難度高。「先找切合角色特質的演員,再作微調,但 cast 中(演員),也要(他們)能演。」9 位陪審員中,除了甚少參演電影的葉蘊儀和黃宇詩外,亦有多位資深演員包括陳桂芬、區焯文、邱萬城及黃華和,還有多位新演員如林善〔3〕、鍾雪瑩〔4〕及張凱娸〔5〕,於是導演就安排毛曄穎駐場,為演員作演出準備。
何爵天形容,毛曄穎開拍前先為演員「打底樁」:「不會『盲舂舂』來拍,這樣的 well prepared (事前準備)也較少有。」慣常做法,都是演員來到現場,由副導演先排戲,但這次拍攝時間緊迫,例如法庭戲只拍 5 天,副導演在現場亦難以兼顧:「Acting Coach在演場跟未拍攝的演員排戲,省下不少時間。」他提到,個別演員如柯驛宜(盤菜瑩子)甚至提早幾天排戲,加上有教練指導,「讓她對演出較有信心。」
如此安排下,個別演員令觀眾留下印象,例如飾演第一被告張顯宗表姐的莊韻澄:「以往對她的既定印象不外乎花瓶或性感演出,這次是個大改造。」對演員,對觀眾,都有得著。
兩位主角楊偉倫和麥沛東,是資深舞台劇演員,演出都不用導演操心。「最初是找楊偉倫,知道他根底好,只需要tune 到適合電影。」何爵天形容,楊偉倫看過網上片段後,已對角色有深入分析:「麥東(麥沛東)是他介紹的,現實中他們都是好朋友;朱謙(朱柏謙)根本就是他們『大佬』,蝦頭(楊詩敏)對麥東來說,本來就是大姐姐、前輩、老師。」現實的感情,投進電影,真情流露,感染力爆燈。
楊詩敏的演出,尤其令導演驚喜。「她本身有料(實力),但以往電影演出,較少屬於正劇(serious drama),多數是搞笑角色,有點浪費了她。」他笑著說:「看過她的演出後,覺得她是 MVP(最優秀的選手)。」他亦提到,麥沛東的演出較他預期的回響大,「現場都不用怎樣指導,他自己入戲的。」其他主要演員包括檢控官周文健、兩位辯護律師蘇玉華和林海峰,以至警長邵仲衡,都交出水準,戲接戲,如高手過招。
相信不少觀眾踏出戲院,第一句想說的都是:「嘩!全部演員都好正!」
是演員成就這電影,也是這電影成就了演員。
何爵天就這樣說:「想告訴香港人,不一定要有四大天王才是好戲,某程度資金都用到他們身上(片酬);又或者要拍合拍片,那當中又會有很多制肘。」《正義迴廊》要算是香港演員「大曬冷」,向香港觀眾展示:「他們也不差的。」
放諸不同範疇,既定公式,固有做法,保守穩陣夠了,又可會是時候,如監製 #翁子光 集資再難,都要成就 #何爵天 成就《#正義迴廊》般,由一班夠膽試新的人去實現一個又一個的 Mission Impossible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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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註
1 2019年反修例運動期間,#葉藴儀 是少數公開發聲的藝人。
2 #毛曄穎 於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畢業,主修戲劇表演,參演超過25個舞台劇。
3 #林善 在2019年憑電影《G殺》獲第38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演員」提名。
4 #鍾雪瑩 在2022年憑電影《殺出個黃昏》獲第4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配角」及「最佳新演員」提名。
5 #張凱娸 畢業於香港演藝學院戲劇系,首部參演的作品是ViuTV劇《二月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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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 | Kelvin L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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