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15日星期日

從天津機場UFO到「揚州之珠」馮睎乾十三維度

 


從天津機場UFO到「揚州之珠」
身為UFO迷,我當然沒錯過天津濱海國際機場上空近日出現的異象。9月11和12日晚上,天津機場一連兩天出現不明飛行物體(UFO),導致大量航班延誤取消,連機場也要緊急關閉,影響超過三千旅客。12日晚,由8點10分至9點46分這一個半小時內,因為UFO的出現,天津機場不讓任何航班起飛,而多達18班次的進港航機則被迫要在空中盤旋。
據目擊者說,當日空中有多個發光體移動閃爍,時快時慢,忽遠忽近,非常詭異,很多照片影片在網上流傳,引起民眾關注。官方初步解釋是無人機非法飛行,導致公共安全事故,所以要臨時關閉機場,禁止航班進出。關於天津UFO,香港媒體也有報道,當然是跟隨官方口徑辟謠,只是越解釋越令人生疑。
例如《有線新聞》9月13日有一報道,題為「天津驚傳UFO?上空突現巨型黑色圓環、如氣流蠕動 網民揭真相」,指天津上空近日出現巨型黑色圓環,持續一段時間,結果發現是某主題公園的特技表演產生。粗心大意者或以為機場UFO已真相大白,卻不知道黑色圓環跟機場發光體是兩回事,前者見於白晝,後者現於晚上,根本沒有關係。
至於「無人機」這個解釋,許多人都難以相信(包括我),一來官方從未拿出證據,二來目擊者所描述的飛行物,其速度高度均遠超普通無人機。更重要的是,如果只是非法無人機,不太可能一連兩天飛出來耀武揚威而無人被捕。不要忘記,事發地點是天眼密布、監控嚴密的中国大陸,什麼人有本事肆無忌憚入侵中共的航空領域呢?
當然,今天的UFO也不一定跟外星人有關,說不準只是外國尖端科技而已。但我看過一些古文獻記載的UFO,既不似自然現象,更不可能是人類發明,若非要解釋不可,就只能歸因於外星或異次元文明了。也許你會質疑,古代記載可能只是小說,不能盡信,這一點我固然同意。
如《搜神記》所載,東晉有個叫任谷的男子就曾被疑似「外星人」所姦而懷孕,之後還被「外星人」閹掉,產下一條小蛇,細思這些畫面,口味之重,簡直可以匹敵1981年電影Possession中Isabelle Adjani與怪物的床戲。但這是真實發生的事嗎?兩年前我在Patreon寫過一篇〈古代中國「科幻小說」〉,有興趣的讀者可參考一下。
不過撇除虛構色彩濃烈的故事,中國古代確有一些可信的UFO紀錄,例如我八年前在《蘋果日報》專欄已寫過的蘇東坡目擊UFO(他在〈遊金山寺〉詩記下此事)。那天是1071年(熙寧四年)農曆十一月初三,地點為江蘇鎮江金山,晚上九點後,蘇軾在山上眺望長江,突然見到江心有一團火,焰光照亮四周,一山的林鳥為之驚飛(詩云「江心似有炬火明,飛焰照山棲鳥驚」)。
北宋人沒有UFO概念,蘇軾對於夜半江心的火光,自然無法解釋,只能幻想那是「江神」,歷來注蘇詩者也沒什麼可補充。我自己則認為,蘇軾當晚看到的東西,極可能就是1056至1063年間在揚州頻繁出沒、十餘年來有無數民眾見過的「揚州之珠」。
據北宋科學家沈括《夢溪筆談》卷二十一所載,嘉佑年間揚州時常「有一珠甚大」,多見於天陰日子,這顆「珠」飛馳於湖面上,「居民行人常常見之」。沈括記下一位朋友近距離接觸此UFO的經過:
「予友人書齋在湖上,一夜忽見其珠甚近。初微開其房,光自吻中出,如橫一金線,俄頃忽張殼,其大如半席,殼中白光如銀,珠大如拳,爛然不可正視。十餘里間林木皆有影,如初日所照,遠處但見天赤如野火,倏然遠去,其行如飛,浮於波中,杳杳如日。」
沈括描述的UFO跟今天不盡相同:它體積不大(只有半張蓆大),像一隻珠蚌,主要在湖上出沒,低飛,不會在高空飛翔(也許是不想太引人注目,畢竟那時代人類還沒有飛機、無人機),它還會張開「蚌口」,發出令人無法正視,能照亮十多里樹木的強光。
這位沈括沒開名的朋友不是虛構的,因為沈的同代人龐文英在《文昌雜錄》卷四也寫過同一件事,提到近距離目擊「揚州之珠」者是孫莘老(即孫覺)。這位孫覺並非無名小卒,而是北宋書法家、大詩人黃庭堅的岳父,也是蘇軾的好友。揚州與鎮江不過一江之隔,俱屬江蘇,「揚州之珠」跟東坡所見的UFO,距離不遠,年代相若,且一樣出沒水上,都發出絢爛強光,極可能是同一類發光體。
「揚州之珠」當年是江蘇著名奇觀,目擊者眾,但十多年後漸漸稀見,有人為了一睹此「珠」,就在它往常出沒的湖畔停舟數夜等待,那座守候的亭子因此得名為「玩珠亭」——這情節簡直是宋代版的《七夕之國》。
中國UFO現象由來已久,古人只是直書其事,不作無謂解釋,也不會嘗試將怪事變得合理。但現代中国不同,在黨的偉大領導下,沒有妖孽沒有鬼神也沒有外星人,一切存在的東西都合情合理,且必須合情合理,不容許大家有懷疑人生的餘地。你能夠相信UFO,或許也是一種福氣。

2024年9月14日星期六

《我談的那場戀愛》:兩個人隔住個電話Mon互相救贖

 《我談的那場戀愛》:兩個人隔住個電話Mon互相救贖




看《我談的那場戀愛》,散場後第一個感想:如果這個題材這個故事是出現在上世紀80年代,或90年代初,一定會被拍成笑片——笑被騙的中產女主角(嚴格來說是笑對愛情仍然存有太多幻想的中年有錢女人)、笑為了生計而走去騙人的「少年」、笑從事網騙集團的、笑負責調查的……總之,任何角色任何人,都可以成為被取笑的對象,例不虛發,無一倖免。


而一定不會被拍成愛情電影,探討愛情本質的電影。


 



  香港拍過大量愛情片,有深刻經典,也有過目即忘,共通點是描述男男女女在愛情之中的遭遇、箇中悲與喜、到最後能不能修成正果諸如此類;《我談的那場戀愛》大致相同,分別是在交代各種情節過後,試圖讓你明白愛情的本質——至少,了解到其中一個特質。


 



  愛,其實是一種感覺,感覺是否存在,在乎你是否相信。


 


  你的感覺,從來只有你本人才會知道,你相信有,就有。


 


  余笑琴是否真的完全不知道不察覺自己被騙?好難講,當世人都指出她是被騙的一方時,她卻相信自己也曾沐浴於愛河中——她不是因為甚麼自尊才這樣說,反而是在這場從來沒見過對方實體的戀愛過程裡,她相信自己有被愛過,因為她感覺到愛的存在。


這是無法被攤出來經由第三方驗證的,因為感覺,純屬私人擁有。


 



  《我談的那場戀愛》不只著重描寫被騙的一方,也關心行騙者——李偉祖加入網騙集團前,是個被女友看不起毫無存在感的人,當成功化身深情法國工程師欺騙別人後,他除了憑個人能力賺到錢,更重要是,得到了從未試過擁有的成功感,卻又不夠恨心,甚至對被他欺騙的對象心生憐憫,於是我們看見的不只是一齣標榜你愚蠢我醒目的愛情老千搞笑片,而是兩個心靈淪落人一場隔住個電話Mon的互相救贖:雙方都(自覺地)被救贖,同時又在(不自覺地)救贖對方。


香港電影或許真的回不到過去那個高產量黃金時代,但在思維上,在同理心上,的確比起過去進步了,提升了。


不再純粹笑一餐,而是個心暖住離場。




2024年9月9日星期一

《嘩鬼家族Beetlejuice》 添布頓集大成 舊瓶新酒票房有保證 明報

 《嘩鬼家族Beetlejuice》 添布頓集大成 舊瓶新酒票房有保證



【明報專訊】鬼才導演添布頓(Tim Burton)1988年推出恐怖喜劇《嘩鬼家族》(Beetlejuice),以1500萬美元(約1.17億港元)製作費,票房大收7384萬美元(約5.75億港元),兼奪奧斯卡最佳化妝獎,既然叫好叫座,隨即籌拍下集《Beetlejuice Goes Hawaiian》,可惜計劃胎死腹中。相隔36年後,續集《嘩鬼家族Beetlejuice》(Beetlejuice Beetlejuice)姍姍來遲,除了原班人馬包括米高基頓(Michael Keaton)、雲露娜維達(Winona Ryder)及嘉芙蓮奧哈拉(Catherine O'Hara)演出外,去年跟添布頓合作Netflix劇集《星期三》而爆紅的珍娜奧蒂嘉(Jenna Ortega)乘勢加盟。上周五(6日)在美國開畫,首日收4150萬美元(約3.23億港元)輕易成為票房冠軍,美媒預測首周末3日有望突破1億美元大關,證明舊瓶新酒一樣有捧場客。

延續上集劇情 花時間交代背景

作為今屆威尼斯影展開幕電影,《嘩鬼家族Beetlejuice》首映結束後,全場觀眾拍掌4分半鐘,反應相當理想;美國「爛番茄」網站綜合234篇影評文章,此片得分77%,觀眾好感度更達84%,可謂叫好叫座。故事延續上集劇情,講述嘉芙蓮奧哈拉的丈夫意外身亡,在繼女妮迪亞(雲露娜維達飾)和乖孫艾絲翠(珍娜奧蒂嘉飾)陪同下,重返昔日鬧鬼的冬河鎮大宅,三代同堂出席喪禮後,艾絲翠在閣樓發現一座古怪模型,原來惡鬼甲蟲汁(米高基頓飾)對妮迪亞念念不忘,伺機透過模型重返人間。其後艾絲翠被騙落地獄,妮迪亞無計可施唯有求救阿汁,各人生活從此出現翻天覆地轉變。

電影開場花上不少篇幅交代角色背景和轉變,當年遭阿汁迫婚不遂的少女妮迪亞,如今已是單親媽媽,因她有「陰陽眼」而成為著名靈媒,工作繁忙冷落女兒,艾絲翠亦因不信鬼神而逐漸疏遠母親;可是鋪排過長,久久未入正題,加上枝節亦多,例如阿汁遭前妻索命、妮迪亞被經理人逼婚、艾絲翠的初戀又變質等,導致電影結構鬆散,歸根究柢都是添布頓貪心惹的禍。

新片雖以米高基頓飾演惡鬼甲蟲汁命名,然而他的戲分比不上雲露娜維達及珍娜奧蒂嘉,感覺似淪為配角,他的出現只為襯托3名女角吵吵鬧鬧的家事,就算米高落力演出,都似於事無補。電影另一缺點是添布頓安排女友兼《22世紀殺人網絡》意大利女星蒙妮卡白露芝(Monica Bellucci)扮演阿汁的恐怖前妻,這個「鬼見鬼怕」的吸魂教教主,由開場一直追殺他,過程中不斷吸食其他鬼怪的魂魄充飢,形象既邪惡又霸道,如此鋪排多時的終極反派,最後現身人間,準備大開殺戒之際,卻遭巨型沙蟲一口吞噬,輕易解除危機,頗有草草收場之感。

回顧入行40年光榮歲月

《嘩鬼家族Beetlejuice》可說是添布頓集大成之作,處處可見他的經典痕迹,從珍娜奧蒂嘉沿用《星期三》的孤僻學生妹設定、重現《嘩鬼家族》泥膠公仔拍攝定格動畫交代嘉芙蓮丈夫意外身亡的荒誕過程、蒙妮卡白露芝恍如《怪誕屍新娘》女主角愛蜜莉的破爛造型,以及類似《艾活傳》的黑白畫面憶述阿汁與前妻相愛相殺的陳年往事等,現年66歲的添布頓似要透過本片,回顧入行超過40年的光榮歲月,並跟忠實粉絲一同緬懷回憶。

2024年9月9日星期一


2024年9月8日星期日

林依晨的錯,不在自認「成都人」馮睎乾十三維度


 


馮睎乾十三維度

林依晨的錯,不在自認「成都人」
林依晨日前上中国大陸節目,聲稱「我是成都人,我爺爺是成都」,一石激起千層浪。林依晨的政大老師朱立熙更憤然割席,發文表示從未教過「成都人」學生。
昨天林依晨出席公開活動,終於為最近的風波解畫,說:「成都、台北、宜蘭是我祖父母、外祖父母還有我自己成長的地方,沒有這些地方、這些人,就沒有現在的我,請大家理解。」
一句「我是成都人」,引起眾多台灣人口誅筆伐,同時也有人為林依晨護航,覺得「認祖歸宗」沒有問題,雙方爭論不休,似乎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則覺得,此事若從一個香港人的角度去看,或能帶出一些新觀點。
我在英殖香港出生長大,記得從前學校手冊填寫個人資料,必有「籍貫」一欄,以我們所理解,就是填寫父祖輩或父系某個先祖的原籍,而不是自己出生長大的地方。自小我就被教導我的「籍貫」是「廣東順德」,儘管我對這個「故鄉」毫無概念,也沒有一絲感情。
1997年後,新一代香港人是否仍須在入學時填寫「籍貫」,我不清楚,但對於我那輩或之前的港人來說,這應該是人所共有的經驗。因此,有時認識新朋友,尤其是早年南遷的老一輩,他們間中也會問:「你邊度人?」(你是哪裏的人?)我就知道他們問的是籍貫,很自然便答「順德人」。
以上這類對答在香港很常見,通常不帶政治意味,在我也不代表身分認同。在這種文化背景下,假設劉德華或陳奕迅的爺爺是成都人,那他們說「我是成都人」就很順理成章了(因為他們的籍貫確是成都),正如現在仍有很多香港人會說自己是「潮州人」、「福建人」等——即使這些人未必會自稱「中国人」。
如果林依晨是香港藝人,相信沒有多少人覺得一句「我是成都人」會有問題,因為這是大家司空見慣的「籍貫」,她只是陳述事實而已。但如果林依晨是香港藝人,她根本等不到自稱「成都人」就已經跌下神壇,被香港人鞭撻得體無完膚了,因為林依晨之前曾到新疆,拍了一系列中共大外宣照片,還無視新疆人接受「再教育」的苦況,說出以下這種風涼話:
「非常興奮!新疆一直是我很想去的地方,完完全全被大自然包圍的感覺,超級放鬆和療癒。」
「當地人簡單樂天而不過度索求的生活方式,讓我滿欣賞的,就只是簡單過好每一天,和家人朋友好好在一起,真的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說自己是成都人也好,北京人也罷,那是個人籍貫或身分認同問題,公眾其實是無權置喙的。但人權問題關乎公義,藝人若利用自身影響力助紂為虐,為暴政塗脂抹粉,任何有良知的人都應該鳴鼓攻之,根本無需理會當事人是否「成都人」。
我忽然想到:若林依晨沒有多嘴自認「成都人」,而是一直自稱「宜蘭人」或「台北人」,那麼她早前「美化新疆」的舉動會否被輕輕放下,而她也可以安然無恙繼續做「零負評女神」呢?我希望答案是「不會」。一個社會若只關心某人是否「自己人」,而非着重思考某個行為的善惡對錯,那不是好現象。
在我看來,林依晨自認「成都人」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有意無意當上中共認知作戰的一隻棋子,由她到新疆擺拍的一刻開始,已成為「不夠善良的他們」了——相比起自認「成都人」,「說好新疆故事」才更加真實地反映了林依晨屬於哪裏。

2024年9月6日星期五

講一個東江縱隊的真實故事馮睎乾十三維度

 


講一個東江縱隊的真實故事
筲箕灣的香港海防博物館改名「香港抗戰及海防博物館」,日前正式揭幕,更增設東江縱隊專題展,大力說好東江縱隊的抗日故事。原東江縱隊港九獨立大隊聯誼會會長林珍也出席了開幕禮,說:「這段歷史如果沒有人提及,將會被忘記,一定要說清楚。」
同意,歷史一定要說清楚。看到這則新聞,我馬上想起八十四歲的L女士——她的故事我在《蘋果日報》專欄也寫過幾篇(注1)——幾年前,她已跟我講過自己一家人如何被東江縱隊「掃地出門」的悲痛經歷。昨天我跟她通了個電話,決定在這裏把整件事紀錄下來,因為「這段歷史如果沒有人提及,將會被忘記」。
1940年,L女士在香港粉嶺出世,由「執媽」助產。她的父親當時在寶安縣擔任法官,所以L的家境不錯,出生後一直有奶媽照顧。香港淪陷不久,母親就和L北上避難,投奔L父。家人後來告訴她,當年交通斷絕,只能靠兩條腿回鄉,於是奶媽便肩扛扁擔,挑着L,和L母經惠州、河源、老隆,一直徒步走到梅縣附近的家鄉,那是客家人的聚居地。
L的童年就在客家夥房度過,同住的除了父母親外,還有大伯一家(大伯有十一個子女)。他們熬過了日本侵華,滿以為否極泰來,豈料真正的大難卻在前頭。1948年,是L住在家鄉的最後一年,該年毛澤東提出了土地改革總路線,各地貧下中農皆磨刀霍霍準備「鬥地主」,L父身為法官,又是有產階級知識分子,當然屬於被鬥之列。
L父看到形勢不妙,便帶着妻女搬到廣州暫避。L離鄉不久,祖屋便被抄家,據堂兄後來轉告,抄家者有很多正是東江縱隊隊員。這些「抗日英雄」闖進L家中,指她全家是「地主惡霸」,二話不說就把他們「掃地出門」,男女老幼連一件衣服也不准拿走。L父跟于右任是好友,家藏于的多幅書法,還有其他珍貴字畫,那次俱被目不識丁的東江縱隊一把火燒掉——如果是日本人抄家,看到那些珍同拱璧的書畫,試問會這樣蹧蹋嗎?
「大伯一家被掃地出門後,到哪裏住?」我追問。L說,大伯被趕出自己的家,還遭受百般凌辱,激憤不已,就跳下家門前的半月池自盡,伯娘傷心欲絕,也跑到樹林吊頸,遺下的十一個孩子(即L的堂兄弟姊妹),有些病死,其他就淪為乞丐,只能四處討飯吃。
L一家雖然逃到廣州,但終究躲不過骨肉分離的命運:1954年某個寒冷的冬夜,只披着一件單衣的L父就在女兒面前被粗暴架走,從此陰陽永隔,他的「罪名」是「地主」、在1949年之前當過法官。如今七十年過去,對L女士來說,父親臨別時的聲音容貌仍然歷歷在目,她也永遠不會忘記:日本人沒有毀掉的家,最後是被東江縱隊拆散的。
真正的歷史永遠不是政治宣傳,它只能是攙和了血與淚的悲涼教訓。我們當然不該遺忘東江縱隊,尤其要記住他們做了連日兵也做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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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2017年,我在《蘋果日報》評論電影《明月幾時有》,寫過以下一段話:
//東江縱隊號稱營救了八百個文化人,但來來去去就只數得出茅盾、柳亞子、夏衍、鄒韜奮等十多個名人,卻沒救當時滯留在港,自言「乞米至今餘斷帖」的陳寅恪,或許這位國寶級學者跟共產黨不熟吧。現實的東江縱隊當然不是彭于晏化身,他們不但涉嫌殺害三個神父,送文化人回國時,柳亞子、何香凝等一船人更幾乎斷糧而死,後來游擊隊的巡邏艇經過,認出船中有廖仲愷夫人何香凝,才施捨他們一些雞和奶粉,還指明是給廖太太。柳亞子有感而發,寫了一首詩:「無糧無水百驚憂,中道逢迎舴艋舟。稍惜江湖游俠子,只知何遜是名流。」這樣有歷史肌理的片段,才是我心中的明月,可惜在電影中卻雲遮霧掩。//
圖/ 獨立媒體Facebo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