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咖喱館謝幕 味覺以外的歎息】舊時香港

 

舊時香港

20250514· 

【國際咖喱館謝幕 味覺以外的歎息】

擁有超過四十年歷史的灣仔國際咖喱館結業了。這張照片攝於九十年代末，畫框裡，可重溫此店彼時色彩繽紛的招牌。而周遭的城市景觀，與今天相比有許多變化，不少事與物已然隨後而去。

說起國際咖喱館，開在灣仔舊廈街角，門面不起眼，廚房傳出香料的味道，卻曾贏盡口碑：咖喱牛脷夠勁、辣味層次分明，連不少識食之人都會回頭再來。是以，近日結業消息一出，輿論場上懷緬的聲音佔了大多數，但仍不免有人奚落一番。

這類評論不新鮮，這些年間，幾乎每有老店倒下，一些人總會通過無形無相的網絡身份，在社交媒體拋下冷嘲熱諷；諸如「不思進取，被市場淘汰」、「食過一次冇回頭，抵執」、「又貴又難食，無嘢值得懷念」的風涼話，就彷如萬能Key般湧出，又如影印機那樣無限複製......

味道可以見仁見智的。但當老店在相若時間，一間又一間關門，是否還只關味道的事？

國際咖喱館的老闆這幾天接受傳媒訪問時說，道出的結業主因，一是年紀大，沒人接手；二是市道差，三是租金難捱。這話聽來熟口熟面——近年，香港餐飲業的景象像一齣重播劇：移民潮帶走消費、人們北上掃街分薄營利、旅客消費意慾冷颼颼，無論大酒樓抑或街坊茶餐廳，只能守住門口望天打卦，老店一間又一間黯然離場。

從理性、甚至僅以常識去思考，所謂「難食」，不會是這一波食肆結業潮的主要因素。若真是難食，早就自然淘汰。事實上，許多老店撐過風雨、捱過租金地獄，抵得住九七金融風暴、捱得過非典疫情、能在環球金融海嘯存活下來、還挺過了Covid-19動態清零，能撐到今天，本身就是一種本事，豈能用「難食，遲早執」的邏輯去詮釋他們的倒下？

歷久經營的食店，代表了一代人生活的節奏與味道——不是米芝蓮的精緻，是港式的實在。當這些老店在同一個時期，如骨牌般倒下，這早就不是單一結業事件，而是一個社會現象。

食物可以用舌頭品評，但社會的變化，必須用腦袋思考。為何北上消費成為風潮？為何本地營商環境日漸嚴峻？當這些問題層層堆疊，我們面前的，不只是「某某店結業」，而是一座城市的生活方式正靜靜地被改寫。

有些人以為「淘汰是自然規律」，說得對，但自然規律亦包括：當氣候驟變、環境惡劣，連最強壯的生物也會滅絕。我敢說，國際咖喱館不是戰敗的弱者，而是時代變化下的犧牲者。

下次當看到老店落閘，不妨停一停，想一想：我們是否正在失去一些比「味道」更深遠的東西？城市的文化，是靠這些無數小地方累積而成；而城市的衰敗，也往往由這些小地方，一點一滴地消失開始。

用口腔思考，只會說「難食」；用腦袋思考，才能看到這場變化的根本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