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樂「牛油」，香港的縮影
近日，在多個平台都看見有人熱烈討論大家樂隨餐供應的新款「牛油」，包裝用英文大大隻字寫着「Treasure」、「Slightly salted spreadable」，設計有點像Lurpak或Anchor。但網友google這個英文牌子，卻完全查不出資料，於是有人懷疑是大陸貨。
其實細心看看盒面，就見到右上角有「維寶」兩個細字，我相信這是如假包換的中国大陸貨。所謂「spreadable」，即「spreadable butter」的縮寫，中譯叫「可塗抹黃油」、「塗抹醬」之類，視乎各地區的慣用法。
翻查「Treasure」品牌的黃油或塗抹醬，不管是Google或百度均無資料，但根據「維寶」兩字順藤摸瓜，就可以找到一間「江西維爾寶食品生物有限公司」，其官網簡介說：「江西維爾寶食品生物有限公司創立於2001年（⋯⋯）公司以專業研發、生產“維寶”牌植脂末列產品為主。」可見大家樂近日轉用的「維寶」塗抹醬，很可能就是來自江西維爾寶。
根據公開資料，該公司沒明言生產「塗抹醬」，但「維寶」品牌則一樣。維爾寶專門製造「植脂末」產品，即香港所謂「奶精粉」。奶精主要成分一般是氫化植物油、玉米糖漿、酪蛋白等，留意氫化植物油或含反式脂肪，可增加心肌梗塞的風險，香港食安中心早於2021年通過法例，禁止進口、銷售任何含有「部分氫化油」的食品及油脂，並於2023年12月1日生效。
必須強調，我並非指控大家樂的Treasure油含有反式脂肪或暗示有關生產商（不管是否江西維爾寶）違禁，只認為它的成分值得公眾進一步了解，因為對於來歷不明的食品，很多人都有莫名的憂慮。
近年許多香港人喜歡北上吃喝，大家樂今次可謂順應民意，讓你用香港的價錢，也可嚐到北上的味道，背後的操作實在令人暖心。但我不明白的是，既是中国貨，為什麼偏偏用英文包裝，令人一不留神就以為是外國貨呢？中国人應該寫簡化中文，否則無法交代，不能解釋。
這款Treasure牌塗抹醬，根本是中国貨，卻仍裝模作樣用洋文、扮西化，細心想想，不是像極今天的香港嗎？
20241027
曾經有一盒安佳擺在我面前
食物安全，向來是人人關心的大問題，不幸的是，當中涉及龐大商業利益，就算有人發現真相，往往也不能立即公之於世。例如「牛油脂肪對心臟不好」、「人造黃油（從前香港習慣叫植物牛油）更健康」之類說法，在上世紀流傳甚廣，牛油往往被剔出食譜，直到十年前左右才被正式推翻。那麼植物牛油（margarine）有何問題呢？
主修食物與營養學的作者Elaine Khosrova在《Butter: A Rich History》一書寫過「牛油vs植物牛油」的公案，敘述關乎公眾利益的真相如何被埋沒多年，發人深省。故事的主角，是1957年起便致力研究飲食脂肪與心臟病關係的Fred Kummerow博士。
那時Kummerow還是伊利諾大學一名年輕研究員，他說服當地一家醫院，讓他研究24位病亡者的遺體。Kummerow意外發現，有幾個死於心臟病的人，全身組織——包括動脈，尤其是心臟附近——皆積聚了一種在氫化油和植物牛油中發現的人造脂肪，叫反式脂肪（trans fat）。
Kummerow隨後反覆研究，明白了反式脂肪的害處，於是在60年代末遊說美國心臟協會修訂它的指引，警告大眾要提防飲食中的氫化油。但此時植物牛油銷量已經超過牛油，在各種加工食物和烘焙食品中，也多以植物牛油取代牛油（因為人們普遍相信前者更健康），Kummerow的說法無疑會得罪很多人，也很「倒米」。
美國心臟協會當初是支持Kummerow的，1968年印製的飲食指引小冊子第一版也確實提到氫化油的問題。但美國食用油業界顯然向協會大力施壓，協會最後還是跪了，竟把原本的小冊子悉數銷毀，重印了一個新版本，隻字不提氫化油、反式脂肪的害處，令無辜的牛油繼續含冤莫白。
一晃眼過了三十多年，到90年代末，心臟健康界才廣泛接受Kummerow及其同道的研究，但牛油的污名仍未被官方平反。衛生政策的轉捩點是2013年，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終於宣布，用於食物的「部分氫化油」普遍不作安全論，因為食用反式脂肪會增加冠心病的風險。換言之，公眾多年來為了預防心臟病而用人造油取代牛油，根本適得其反——歸根究底，都是緣於有人刻意隱藏真相。
近年來，反式脂肪已惡名昭著（參看補記二），多國皆立法禁止在食品加入「部分氫化油」，以杜絕人工反式脂肪。正如我昨天的文章所說，香港食安中心亦按照國際標準，於2021年通過法例，禁止進口、銷售任何含有「部分氫化油」的食品及油脂，於2023年12月1日生效。既然有法律明文禁止，按常理，大家樂這類大企業是不會明知故犯的。
不過世事無絕對，知名品牌有時候也不是百分百可信。2018年香港消委會曾測試30款預先包裝的牛油、人造牛油及相關產品，發現有8成半人造牛油含基因致癌物，也有產品的營養標籤與事實不符，例如一款有鹽牛油以每食用分量（7克）標示營養素含量，其「反式脂肪Trans fat」標示為0克，但消委會在2018年卻驗出每100克含4.8克反式脂肪酸——這款牛油，哈，正是大家樂2018年還在用的外國貨「安佳（Anchor）」（注1）。
曾經有一盒安佳擺在我面前，可是我沒有珍惜，現在回顧消委會2018年的報告，才知道連安佳也想欺騙我感情！
所以，我真的不是吹捧外國食品特別好，但若要在安佳牛油和不知名品牌spreadable之間二擇其一，我還是會冥頑不靈的選擇安佳，理由很簡單——知名的大牌子也如此，何況不明來歷那些？
絮絮叨叨寫了這許多，我最感慨的是：多年前，我也是大家樂早餐的常客，那盒見慣見熟的安佳是何其理所當然，那想到竟有一天，什麼都變了，就連回憶中的牛油也隨風而逝！
補記
一、本文刊出後，有讀者留言提供《香港01》一篇報道，是去年6月27日刊出的〈消委會牛油｜安佳總統13款不含致癌物 1款滿分$19！牛油烹調5建議〉，原來消委會在2022年9月也做過牛油測試，結果顯示「安佳」所含的反式脂肪酸，高達每100克含5.0克，比2018年更高，報道沒提及測試結果是否與包裝的營養素標示吻合。
從這角度看，咦，難道大家樂是嫌安佳不夠健康才把它換掉？我們當然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但如果「維寶」質素真的比安佳更好，那就應該趁機宣傳，讓大眾吃得更安心。
二、另有讀者留言提醒我，就算是反式脂肪也不一定有問題，因為反式脂肪分兩種，有害的主要是人工反式脂肪。根據近年研究，適度食用天然的反式脂肪（可在牛油或某些奶類製品中找到）對身體不但無害，還可能有益，例如降低引發心臟病或癡肥的風險。所以，安佳含有反式脂肪，只要是天然的就可安心食用，不過2018年的標籤錯誤依然是個問題。
（注見留言）
轉發大家樂回應
今天不想再寫大家樂的塗抹醬了，但今早看到大家樂已回覆傳媒查詢，也看到網民發布的相關圖片（見配圖），我認為有責任也在這裏轉發一下。
節錄《明報》：
唔少人食西多士同麵包必定加牛油，去快餐店嗌多士都會有牛油跟餐附送。近日網上熱議大家樂嘅跟餐牛油，轉用咗一款名為「Treasure 維寶」嘅「Slightly Salted Spreadable」（圖），包裝唔見「butter（牛油）」字樣，上網亦搵唔到相關資料，引起網民猜測。Emily噚日試食過呢款「牛油」，口感同牛油差唔多，聞落就有啲膠味。
（……）
大家樂集團回覆查詢時話，佢哋一向重視食物品質同安全，由採購到製作都有嚴謹政策同指引，確保食材同製成品符合安全同質素要求；佢哋話大家樂快餐近日新選用嘅「軟質牛油醬」，源頭採購同生產係荷蘭嘅自家品牌產品，以優質植物油同牛油為主要成分，加入咗奧米加3脂肪酸。// （注1）
然則我之前根據「維寶」兩字猜測生產商，應該是搞錯了，謹向各位致歉。
大家樂的回應又是否能讓公眾釋疑呢？我真的無意針對大家樂，但按照附圖顯示的荷蘭公司名字（Smilde Foods BV）搜索，或到Royal Smilde官網瀏覽其產品（他們的butter spread叫Bebo），都找不到一個牌子叫「Treasure」或「維寶」。翻查資料，只知道Smilde Foods BV是一家向客戶供應各類「sustainable solutions」的公司。
不妨換一個問法：在荷蘭可以買到這個「荷蘭自家品牌」Treasure Spreadable嗎？（更正：有讀者提醒我，大家樂所謂「產自荷蘭自家品牌」是指在荷蘭代工生產的「大家樂自家品牌」，不是荷蘭公司的自家品牌，所以在荷蘭公司網站是找不到的。這個解釋我覺得合理，謝謝指正。也期待大家樂向公眾正式介紹自己品牌的牛油醬。）
Smilde Foods BV簡介
Smilde Foods has been part of Royal Smilde, a flexible, entrepreneurial and international family group, since 1863. Smilde Foods focuses on long-term relationships and success. Respect for our environment and sources comes naturally at Smilde Foods. Based on this vision, we offer sustainable solutions to our business-to-business customers. Our solutions include Margarines, Oils, Fats, Salads, Bakery and Sauces. We have specific approaches for the retail, food service and industrial markets. We develop and produce in our own factories and are fully certified in accordance with the latest food safety requirements (IFS higher lev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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