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28日星期六
2024年12月25日星期三
大中華膠也「被港獨」了馮睎乾十三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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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舟水是蒼生淚,不到橫流君不知。」
——(現代)李夢唐
聖誕前夕,香港「国安處」的通緝名單新增六個海外人士,包括鍾劍華、鄭敬基、劉珈汶、鍾翰林、何良懋和張晞晴,指他們涉嫌觸犯「煽動分裂國家罪」、「顛覆國家政權罪」或「勾結外國或境外勢力危害國家安全罪」,各懸紅100萬元通緝。坦白說,上述有些名字我還是第一次聽,至於他們做過什麼「顛覆国家」的勾當,更是聞所未聞。
今日香港,儘管許多不可能的事都變為可能,但連學者鍾劍華也被通緝,就實在令我有點驚訝。剛看完鍾先生自己在YouTube的回應,他也表示「意料之外」,見《鍾劍華時評:港警國安處通緝名單榜上有名 親自回應鼓吹「港獨」等兩大指控》:
https://t.ly/hIMav
出於好奇,我查看了警務處通緝名單的詳細資料,發現鍾劍華的「罪行」是「於2024年5月至2024年6月期間,多次透過社交媒體平台鼓吹『港獨』」,以及「於2020年12月至2023年11月期間,多次透過不同的平台和形式,請求外國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及香港特別行政區進行『制裁』、封鎖及採取其他敵對行動」。
印象中,我從未聽過鍾先生發表任何「港獨」言論——我還傻呼呼花了大半個小時翻看他今年5、6月的Facebook,想看看有什麼「罪證」,結果當然是徒勞無功——而他本人亦常自嘲為「大中華膠」,更與「獨派」南轅北轍。如果現在連「大中華膠」也被定性「港獨」,那麼「盲人被控偷看国家機密」的時代應該已經降臨,從今以後,沒有人是無辜的。
兩年前,鍾劍華曾接受《美國之音》訪問,談及自己這個「大中華膠」的心路歷程。他說初中已背誦毛澤東詩詞,一直希望中国政治現代化,支持香港「回歸」。到了1989年天安門事件,思想才開始改變。1997年後,鍾劍華仍希望香港生活方式不變,成為台灣可以參考的模式,但往後香港的變化卻令他徹底失望,「覺得我們是被共產黨欺騙了。」
像鍾先生這類「大中華膠」,我認識不少,黎智英已是一個,但最有趣是另一位七十多歲的朋友。他年輕時比今天的「小粉紅」有過之而無不及:為了堂堂正正做中國人,他一再拒絕當年唾手可得的加拿大及英國護照;他自小嚴重暈船浪,但依然頂硬上,一邊嘔,一邊搭船到釣魚台「保釣」;為了「國仇家恨」,他甚至大半生堅拒踏足日本。如此愛國的英雄好漢,不必說,當然是「港獨」的頭號反對者。六年前,要是你在他面前提倡「港獨」,一定被他大罵「垃圾」,還可能給你嚐嚐他的鐵拳。
可現在呢?
這位「資深老粉紅」近年已離開香港,更報復式遊日本,甚至打算在那裏長住。我問,現在還關心釣魚台嗎?他大力拍一拍枱,笑着說:「我而家直情支持日本仔呀!」他更取了外國護照,表示不想再做什麼中国人。我好奇問他,是什麼驅使你180度轉變呢?他答:「咪2019年囉!睇到中国點對香港人,你仲唔醒?」
北京和港共政權,可以把一個接一個的「大中華膠」改造成「港獨分子」,以「煽動顛覆」的實力來說,當今之世,恐怕無出其右了。
2024年12月23日星期一
誤判:久違了的港式都市武打佳作
英文片名:The Prosecutor
近年看得太多一類如《海關戰線》的誇張無道華語動作片,因著劇情太離奇反成了恥笑片,眼見《誤判》由甄子丹執導,一時真想起謝霆鋒在《海關戰線》的形象,入場前對之沒有任何期望,又或許把期望值降至最低,竟見是近年難得的華語動作「爽片」。一部法庭片結合動作打鬥,出奇地沒有違和感,動作場面真能融入劇情。既有甄子丹,當然必有大量動作場面,《誤判》的動作設計紮實刺激,硬橋硬馬的打鬥,將城市變成有如武俠戰場,幾場追逐激戰、以一敵百、壓軸在港鐵車廂狹窄環境的打鬥,均回復甄子丹全盛時期作品的水準,一洗近年如《葉問4:完結篇》的平庸動作設計。主線的「誤判」冤案,當然難如近年像《毒舌大狀》、《正義迴廊》般的劇力,仍喜見文戲絕不馬虎,一場冤案同樣看得觀眾拳頭在握,完全投入得劇情。驚喜在有黃子桓執筆劇本,必有大量非常人能說出的對白,此作拍來能把相關對白與情節以自嘲形式演出,令笑料出奇地豐富——在此說的非恥笑情節,而是實在的笑料。當然,這明顯是「政治正確」的電影,亦無近年過度著跡描述97前群魔亂舞的鋪墊,即使要為觀眾洗腦也洗得較為自然,如不求甚解說當部動作娛樂爽片來看,《誤判》收貨有餘。
馬子杰因為一時誤借地址給人,誤收毒品被誣告入獄,被判重囚。檢察官霍子豪發現當中另有冤情,決心要替馬子杰翻案。他憑自身在警隊的直覺細查,發現背後牽涉更寬廣的犯罪集團,案情愈查愈深,更直指香港司法制度的不足。霍子豪為求得到公義,不惜拿自己的事業與前途作賭注...
《誤判》動作場面驚喜,結局一場地鐵激戰當是近年動作設計新經典
《誤判》在宣傳上仿以文戲為主,但既甄子丹,都能想像這總會是動作片,但法庭戲怎能與動作掛勾?出奇地《誤判》的動作場面又能自圓其說。故事將男主角設定前身為警員、一直與昔日同袍合作,而一眾毒犯又個個如同武林高手般,為要阻止證人出庭作證、暗殺主角等情節,讓電影有大量機會上演幕幕動作場面,難得這些動作場面與劇情尚算連環緊扣,不會出現過量「為打而打」的情況。
既看《誤判》都是預料得要看動作場面,這亦真沒有失望。除了《殺神John Wick 4》,甄子丹近年演出的華語動作電影,都難復全盛時期的水準,《誤判》終令人眼前一亮,更有感回到在千禧年間一眾動作電影的味道。電影由「甄家班」與甄子丹徒弟大內貴仁負責動作指導,有別於近年華語動作電影花巧的動作設計,硬橋硬馬的紮實打鬥,讓電影爽度十足;把都市幻變成現代武林,無論主角與反派有高強武藝,反回歸了動作片的本質,亦有讓觀眾喘息的位置,不如甄子丹的往作般往往有過度冗長、近乎動作疲勞的漫長打鬥。
近年除了《九龍城寨之圍城》,不少華語電影動作場面空有大場面,一味場面夠大卻失去動作的可觀性。《誤判》的動作場面每場都各具特色,像是停車場的追逐戰、中環窄巷的圍困,均巧妙地運用橫街窄巷的地理環境,營造出充滿刺激感的打鬥;一場天台以一敵百的打鬥,更動用上航拍去營造出場面的氣勢、無處可逃的壓迫感,讓單純的動作打鬥增添幾分華麗感。事先張揚的港鐵激戰——當然在此先別談劇情是否合理,妙在這場終極決鬥完全運用盡港鐵車廂的狹窄環境,兩位主角的靈活身手,輔以從沒想過港鐵車廂都有大量不同的「武器」,見招拆招的決鬥,當是近年華語動作設計的經典場面之一,回復甄子丹最擅長的都市武打,足見成功的動作場面,無需動用上潛艇或戰機,一樣可以拍出最純粹的動作美學。如撇除甄子丹近年的形象,只求看一部動作爽片,《誤判》當能給予觀眾所需的娛樂快感。
動作場面以外,更有驚喜在《誤判》竟有出色的笑料,在此說的是真正的笑位,而非近年流行的恥笑位。近年這類華語動作大片,就是這兩年都數出《海關戰事》、《危機航線》、《掃毒3:人在天涯》等驚人的「恥笑片」,往往因為對白極為生硬,在認真甚至催淚的位置,令觀眾廣為發笑。事實上,《誤判》既有黃子桓編劇,以其往作恥笑味絕不比李敏失色,這次《誤判》把一些「柒對白」以喜劇方式演來,不乏自嘲式情節,讓相關情節演來笑料十足,連甄子丹都有出奇的喜劇感,尤其與吳鎮宇一場「小學雞」式對白,更是笑位之妙筆,而近期在《破.地獄》有出色化學作用的朱栢康與許冠文,在法庭上的「妙問妙答」亦一樣充滿喜劇感。入場前生怕這又是充滿荒謬絕倫對白,幸好能把轉化成真正的笑位,足見拍這類動作爽片,實無必要過度用力去說出種種「柒」對白,適可而止的喜劇感,一樣能達到所需。
《誤判》動作以外亦為一部法庭電影,一宗冤案的細節亦有細膩刻劃
事前很難把甄子丹與法庭戲扯上關係,《誤判》原型改篇自馬家健案的真人真事,當然加入了不少戲劇元素,審訊過程當然難如同類的《毒舌大狀》或《正義迴廊》般考究,亦驚喜在劇情對於片中的一個「局」、一場冤案花了不少筆墨描繪,即使反派形象明顯不過,亦締造得讓人拳頭在握的憤慨,配上連場動作場面,兩者相輔相承,文戲不會來得太尷尬,中後段甚至頗具劇力。
《誤判》當然不能當作一部義正辭嚴、舌劍唇槍的法庭作品去看,相關審訊情節不多、案中不乏漏洞、前半段亦略嫌把劇情簡單複雜化,如以劇情片心態去看必會覺得偶有沙石而粗疏。既是政治正確的題材,《誤判》大量說教式對白、談及所謂正義與公義的情節,放諸在如今社會當然「得啖笑」,卻見劇情還得認真地描述,更有種用當今法律洗滌「97前」漏洞的味道,相關對白一樣惹來觀眾發出陣陣竊笑聲,這些入場前想到的問題通通存在。
雖然張智霖近年形象不佳,《誤判》的演出令人眼前一亮
總括而言,《誤判》牌面或會令觀眾有所反感,可撇除故事背景與演員形象,這確是充滿驚喜的娛樂爽片,一洗近年華語動作大片的花巧浮誇,沒有將電影推向恥笑連連,精準設計的動作場面、實感強烈的打鬥效果,均帶久違了的武打電影味道,也難得將法庭與動作片毫不相關的元素融會貫通,動作連場之餘亦具一定追看性的劇情,甚至不乏驚喜的笑料。甄子丹近年作品大不如前,此作終於回復自己全盛時期的感覺,就連張智霖不顧形象演個反派都有層次感。在聖誕缺乏一部明顯大作下,不難跑出。
Rating:80/ 100
誤判:久違了的港式都市武打佳作
《久別重逢》裏面用醫院、小島、村屋、漁村小天地、村式學校、日本小鎮⋯⋯做背景,完全冇城市渲染,加上有唔少嘅海灘位,整體感覺跳出港產片味道。
《久》以奇幻故事本質,但係奇幻結構係極之差勁,因為一去到穿越改變事情係有因果,故事前段已經有透露穿越,咁點解唔係早啲醫病,而只係決定唔做會死嘅手術咁片面呢?只係為今個故事之前嘅設定服務,而唔係將再完滿美化到盡啲呢!
鄭伊健同陳卓賢兩質地係接近,由青蔥到失意,都係要一個靈感女神出現帶佢走出去!呢個重任交比新女演員許恩怡,佢上一齣《焚城》係其中一份子,見到一個收檢嘅演出,睇得舒服唔算好突出。今次許恩怡係《久》女主角,同比男主角s小啲啲戲,但精靈活潑適齡演出,非常之好睇。今年有呢種特質女演員有另一位,就係陳書昕。
久別重逢影評|鄭伊健一首經典歌貫穿全片「她」演出打動人心
久別重逢 — 清新脫俗的成長回眸
近年的香港電影題材,總是離不開探討社會寫實議題,具有爭議性與話題性,或是動作為主要的元素等等,然而,過去看過不少的愛情小品,近期似乎漸漸地減少,未知是否因為創作和製作的限制,卻少了這種題材電影的出現。出身於編劇的梁禮彥,首部自編自導的電影,選以愛情題材為故事的主軸,透過故事的發展,寫下一個關於成長和感情的故事。《久別重逢》久違港式細膩真摯的愛情小品,回望成長時期的感情,許恩怡的演出令人難忘。
《久》片故事講述著名作曲人蘇昇華,陷入人生的低谷,這時,在醫院裡重遇讀書時喜歡的女生夏文萱。後來,夏文萱因病去世,蘇昇華的創作亦遇上了困難之時,夏文萱的女兒Summer突然在蘇昇華面前出現,Summer希望圓母親的遺願,帶著骨灰走到日本,讓她與蘇昇華展開一次日本之旅。讀書時,蘇昇華與夏文萱的相遇,二人因為音樂而認識,二人的過去回憶,讓今天的蘇昇華回想過去的感情,再次創作歌曲…
曾經為《殭屍》、《殺破狼》與《葉問》系列等作品擔任編劇的梁禮彥,過去編劇的作品,大部份都是以動作電影為主,然而,首部自編自導的劇情長片《久》片,一改過去作品的風格(無獨有偶,梁禮彥同期為葉偉信合編劇本的卓亦謙和陳大利,首部自編自導電影也是有別過去編劇作品的題材),以近年香港鮮有的愛情故事作為主軸,透過兩個不同時代,四位不同人物的關係,道出這個清新脫俗的愛情故事,這亦是梁禮彥導演希望第一部作品,能夠拍攝和執導的題材。
故事的前設,過去曾經相愛過的蘇昇華與夏文萱,因為各自的經歷,在醫院裡相遇,這個巧合的設定,引申至這段過去感情的重拾,回到蘇昇華和夏文萱的讀書時期,他們二人的相遇,隨著音樂的連繫,二人的關係和感情漸漸地走近。梁禮彥在整個故事的設定裡,流露著簡約樸實的情感,二人的感情發展,彈著鋼琴,哼唱歌曲,帶點文青,也帶點純真,真摯動人。
影片以兩種不同的色調,呈現著兩個時期的故事發展 — 讀書時期的色調較為純白清晰,加上服裝以校服為主,整體的襯托十分透徹,反映著蘇昇華和夏文萱的性格和內心較為簡單直接;現在的部份則相對較沉實,也可以說是較為實在,同時,蘇昇華與夏文萱面對著不同的經歷,既是工作的壓力,以及其他內心的抑壓,形成沉鬱的內心忐忑。兩種不同的色調,營造不同的性格層次和對比,人物的轉變,增添了對於故事發展的推進。
梁禮彥選擇長洲和日本作為電影其中的主要場景,對於電影的氛圍,是十分正確的選擇,電影既是充滿著一份細膩的情感,鏡頭下,捕捉著角色的感情抒發,刻下亦能能夠從畫面上,感受到電影中的恬靜細緻的調子,配以陳光榮的配樂,讓觀眾能夠慢慢地感受到電影中人物之間的互動,娓娓道出彼此的感情建立和發展。
電影其中一個已經在預告透露的部份,就是故事以兩個不同的時空交織著,這是穿越時空?還是平行時空?這是可是從觀看電影的時候,大概也可思考的部份,梁禮彥也沒有給予觀眾這個答案,或者… 平時時空是有可能發生呢?還是真的可以回到過去?這大概也是導演給予觀眾的一個問題思考。
「就以記憶唱下去,思緒仿似行雲,讓感受像流水,如能繼續唱,都必須唱下去」
「我的歌」是鄭伊健九十年代其中一首歌曲,亦是《久》片十分重要的部份,因為這首歌曲,才會有蘇昇華和夏文萱這個愛情故事的萌芽,雖然鄭伊健是演出蘇昇華這角色,但唱這首歌的是由同演這角色的陳卓賢來唱出來,感覺依然,很切合這個故事的主題,呼應著蘇昇華和夏文萱的感情萌生,二人的過去和現在,歌曲的創作,一起走過二人的成長和經歷,梁禮彥從鄭伊健的多首歌曲中,選了這一首貫穿整部作品的脈絡,加上陳光榮的配樂,整體的氛圍,感受對歌曲的親切感,這是最適合不過。
片中參演的演員們,各有好看之處,近年產量不多的鄭伊健,繼《深宵閃避球》再次參演電影,演出蘇昇華,他能夠表現著角色內心的沉鬱情緒,神情帶點滄桑落寞,恰好自如的演出。而演出年輕版蘇昇華的陳卓賢,這次是他首次以個人身份參演電影,演出自然,加上這角色是跟音樂有關係,亦切合他真正的身份,表現不俗。分別演出兩個時期夏文萱的蔡思韵與許恩怡,彼此都能夠演出對於愛情的流露,蔡思韵戲份相對不多,但演出依然動人,許恩怡幾乎是貫穿整部作品的演出,無疑,她的演出確實是被打動芳心,她在片中的每一個表情,都能夠感受到夏文萱的純真,演出可人,梁禮彥亦給予她很多發揮的空間,留下深刻的印象。
梁禮彥首部自編自導的作品,《久》片整體水準平穩自如,劇本完整,嘗試創作一個跟過去風格和題材不同的電影,結合音樂、愛情和虛幻的元素,對於首次自編自導的梁禮彥來說,這次的表現是恰如其分。鄭伊健、陳卓賢、蔡思韵、許恩怡在片中的演出耀眼,四位演員之間的互動和合作,彼此擦出了不少的火花,顯出不少的默契,為電影添上了光彩。
《久別重逢》唯美純愛 勿忘初心 (影評︱劉蘭)
2024年12月22日星期日
2024年12月18日星期三
古洞.醬園|天然生曬 老牌醬園去與留 悅和覓地遇搬廠阻滯
2024-12-18集誌社記者
這是一道即將失去的本土味道。政府今年一月公布古洞北新發展區「餘下階段發展」收地,約 1,000 戶需率先在今年第三季遷出。在這裏扎根逾 70 年的傳統天然生曬豉油、醬園產業,再被連根拔起。新界東北土地的陣陣豉香、酒香、醋香,將只能回味。
開業近 80 年的悅和醬園正努力覓地搬廠,唯在批地遇阻滯。發展局表示,一直跟悅和保持聯絡,如醬園覓得合適用地將盡快處理。其他的老字號醬園,如李錦記,早已向政府交出古早廠房土地,有的如調源醬油糖姜食品廠,仍在努力經營;有的則做好心理準備,如廣德隆醬園、鉅利等,收地來到就會結業。
多間在古洞扎根逾 70 年的傳統天然生曬豉油、醬園產業,包括廣德隆醬園,將再被連根拔起。
醬料在日光下生曬,傳來陣陣豉香。豉油在陽光下浮現出如雪花結晶。一支由 2016 年「陳年」至今的豉油,色澤依舊。
古洞醬園簡史 發展荃灣 50 年代遷至
傳統醬園,珍貴之處在於花半年時間,天然生曬。採訪這天,望著廣德隆醬園多個歷史悠久的醬缸,豉油在陽光下浮現出如雪花結晶,老員工對記者說:「仲有邊個行業會用(醬缸)?係寶貴,唔通搵個倉放起佢?」
談古洞的醬油園,先要從 50 年代說起。醬園的「前世」,其實在荃灣。港英政府當年開發荃灣,成為初代衛星城市,此前作為運輸要道的德士古道,因發展而拓闊,在荃灣、葵涌一帶的,包括悅和、廣德隆、鉅利等醬園,開始受影響。
直至六、七年代,荃灣因為發展需求,上述的醬園廠需要搬廠而四出覓地,最終相中幅員甚廣、適合生曬豉油的古洞,並由數間廠房合資買下現址土地,其後各自發展新廠房後,一直營運至今。
記者與村民走訪古洞北期間,沿路看到的數間醬園廠房,其中以廣德隆為先,接下來便是調源醬油糖姜食品廠、買入前身為聚隆醬園的李錦記舊廠、多大食品廠、鉅利,以及悅和;其中李錦記、多大均已離場,剩下的醬園則各有盤算。
廣德隆醬園的露天地方,放滿一個個生曬醬料的大醬缸。
開業近80年悅和醬園盼重置廠房
開業接近80年,悅和醬園的品牌故事,在社交媒體廣傳。有別於其他傳統產業,悅和仍有傳人「繼後香燈」;然而即使積極尋找生機,更在今年覓得兩幅心儀用地,奈何未獲發展局批出改變土地用途,且續租年期不利廠房重置,令悅和仍然被困於覓地遷廠的窘境。
自73年搬進古洞,悅和的現址廠房佔地約三萬呎,由煮豆、生曬、校味,乃至行內獨市的蒸酒、產醋,通通都在這裏進行,是名符其實的「香港製造」。現任廠長盧錦成謙稱,十年上任,他領著記者參觀,娓娓道出包括數十年的醬缸歷史、現時供貨客戶、以至「打酒稅」年代,廠內曾長期有一名海關把守存酒倉庫等歷史。
悅和醬園的工廠房,工人天天拿起一鑊鏟,在高温的大鑊前煮豉油。
盧錦成說,面對收地,醬園早有共識要遷址重建,以期保留本土製作的大原則。他們早在前年已經積極覓地,目前找到兩幅同樣位於新界的心儀用地,惟兩者同屬農地,要先向發展局申請改變土地用途,但新土地每三年便要重新續約,且有機會不獲續租;對重置廠房要以年計的醬園而言,情況便不盡理想。
「變咗好似頭上一把刀,唔知幾時落嚟咁樣!一閘落嚟咁點樣?到時搬去邊度?」所謂心儀土地,除了面積要夠,買地成本、交通運輸都是重要考慮。盧錦成站在天台曬場解釋說,每缸醬料重量以噸計算,而放眼整間醬園,醬缸數以十計,廠房建築物的負重,有極高要求,所以覓地從零開始已是必然。
搬至各區工業村另興廠房又是否可行?盧錦成嘆指,醬料產量多卻利潤低,重建廠房資金需借貸解決,而工業村地價高昂,加上年年繳租,故並非可行選擇,最理想便是覓得與現址相約的土地,再能夠按需求規畫廠房。
盧錦成說,目前已知的,只有政府一月刊憲提到的收地通知,而悅和所在土地,已在今年四月正式收歸政府,縱然已有遷廠方案,但問題未得解決,醬園既是「寄人籬下」,也未有安身之所。
工人為醬料進行包裝。
悅和的現址廠房佔地約三萬呎,由煮豆、生曬、校味,乃至行內獨市的蒸酒、產醋,通通都在這裏進行,是名符其實的「香港製造」。蒸酒的生產線,有個「補稅倉」,有閉路電視監察,海關會作檢查。
不因收地減產 先備貨免得失顧客
雖然無縫交接廠房的願景難以成真,惟盧錦成指,由於零售以外,悅和主要客源來自批發廚酒、醬料予食肆,廠房的批貨單上,便不乏港人熟悉的連鎖餐廳。另一邊廂,作為僅有會生產米酒的醬園,應酒而生的原料醋,也有供予本地其他品牌,所以醬園暫未因收地而調低產量。相反,即使未來收地要停工,悅和亦會預備三、四個月存貨,以盡力保留客戶,「做(飲食)生意嘅,停低就唔會再搵你。」
悅和的工場內,分別有三個烹煮豉油、調味醋的「大鑊」,分別可煮約2,500、2,200以至800斤(按海關度量衡換算,一斤約為610克)。盧錦成說,師傅每朝七時便開工,下午二時落場稍事休息後,四時再回工場備料方可收工,而早上九時是最忙碌,師傅先烚熟黃豆再作處理,黃豆再經至少6個月生曬後,便運到工場烹煮調味。
一個個重磅的大醬缸,放在悅和醬園的天台,因負重問題,他們需覓地自行建新廠房,唯在批地問題上,仍未見曙光。
悅和老師傅貢獻過半人生 廠長盧錦成:覓地難、留人亦難
在悅和工作40年、現年七旬的老師傅陳學平說,早年加入悅和學師,相當辛苦,不僅廠房悶熱,又經常被高温達百度的豉油濺到,滿手水泡已是家常便飯。
陳師傅又分享說,醬園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在世界各地有售時,自己便常要加班,最高峰是一日要煮「四造」,包括工房壁板所寫的頭抽、老抽、甜醋。煮豉油要加班便是提早開工,「今日5點半,平時唔駛加班就開7點,加班就加朝早,夜晚唔得,嘈住人瞓覺吖!」
由「學師仔」漸漸熟能生巧,到今日成為老臣子,悅和亦隨時代進步引入不同管理;獲得悅和包食包住,陳師傅的半生便幾乎與醬園共同進退,每天垂身弓腰煮醬。與記者交談時,他則一邊隔開麵粉泡,一邊向記者唸唸,「有腳」便是污糟;說罷又不忘展示大鍋的醬汁如何無雜質。被問到貢獻大半人生給醬園,陳師傅便笑說「梗係開心啦,又幫到人又學到嘢,何樂而不為?」
七旬的陳師傅,在悅和醬園工作,最高峰日煮「四造」,包括頭抽、老抽、甜醋。
回到悅和覓地的困局,搬廠除了土地、成本,如何維持員工,乃至品質?盧錦成苦笑說,搬廠過後,估計未必每位員工都會跟隨,若然本身居於上水便更甚,「我就梗係希望留住啲老師父,如果有興趣嘅,我哋每日接車都要接過去(新廠),因為我哋要維持品質。」
相比其他沒有傳人、等待收地結業的醬園,盧錦成指,猶幸醬園仍有傳人接手。他又笑言,醬園推出不少「古靈精怪嘢」如有機醬料等,因為了解售價難與大眾品牌睇齊,故希望有自己風格,雖然沒有賺頭,但至少「試吓市場,團隊入面都有興趣,唔好話成世都(淨係)做醬料。」
盧錦成強調,只要尚有空間,悅和便會繼續經營。至於收地,盧錦成便說,現時廠地收歸政府,「可以叫你聽日走又得,明年走又得,或者半年唔走,即係佢(政府)隨時叫你走都得。」故對於「妥善安置」的想像,他寄望悅和願意配合政府時,當局能夠提供協助解決廠房重置問題。「唔好阻住發展,但(政府)都幫我哋做返啲嘢吖,咁你政府又(話)輔助傳統工業。」
悅和醬園(左)和鉅利醬園(右),都在古洞落戶多年,如今面臨收地,一間想覓地繼續經營,一間準備在收地時離場。
發展局:不影響工程下可延後遷出 一直與悅和保持溝通
發展局回覆《集誌社》查詢確認,悅和醬園屬於首批需在今年9月遷離的業務經營者之一,現階段亦陸續有區內作業者遷出。局方說,理解悅和在內的未遷戶或需要更多時間安排搬遷,故在不影響工程時間表下,會盡量延後遷出時間,惟未有進一步確認實際時間。
局方又表示,一直有與悅和醬園保持聯絡,就醬園提出的搬遷地點協調相關部門,包括從規劃、地政等方面提供意見。而悅和醬園過去覓得的用地在規劃上可行,但醬園經考慮後未有再跟進。發展局指,如日後醬園覓得合適用地,將一如過去處理受發展影響的業務經營者規劃申請一樣,會盡快處理,且給予政策支持,以增加申請獲通過機會。
悅和醬園的天台,是生曬豉油的重地。
局方透露,本月初已聯同多個政府部門,與悅和一方接觸,就醬園最新搬遷方案提供意見及協助。
悅和廠長盧錦成則確認雙方曾經開會,並透露當局正為悅和遷廠,研究設立過渡期,但未有確實答案。他又交代未跟進新址規劃一事指,原因是由於翻新租約年期太短,而投資廠房動輒以數百萬元計,故按現時條件遷廠,難以支持收支平衡,形容條件「根本無辦法接受。」盧錦成續重申,對醬園而言,最理想狀況是獲批永久用地重置廠房,讓悅和未來可以穩定經營。
廣德隆、鉅利收地即結業
位於古洞菜站岔口內的廣德隆,曬場毫不遜色,數十個沿用多年的醬缸仍然擺滿於醬園。
年代久遠的牌照、古舊記帳方式的數簿,見證著廣德隆醬園的歷史。
除了悅和醬園苦於掙扎,同區另一家專營批發、於1947年創立的廣德隆醬園,在60年代搬至古洞北後,面對收地便選擇收地後結業。「今年又講、舊年又講、前年又講,年年都話收。」廣德隆一位不具名員工表示,主理醬園的「老先生」龐氏年事已高,現時只會間中回到醬園,加上無傳人接手下;所以即使東北項目收地多年進度緩慢,但10年前便跟員工表明,只會經營至收地最後一刻,想法至今未變。而現時醬園日常則由員工打理為主,產品除了批發到本地酒家外,也在上午開放予街坊入園買醬。
位於古洞菜站岔口內的廣德隆,對比悅和醬園地方較小,惟曬場毫不遜色,數十個沿用多年的醬缸仍然擺滿於醬園;員工說,這批醬油與醬園同樣在倒數,現時只做豉油及少量醬料,並會將現有貨量慢慢賣出,若然到結業一刻仍未賣光,便會以成本價向同行出售。
廣德隆除了醬料,也生產蓮蓉。
至於多年歷史的醬缸要如何處置?他坦言,有歷史價值亦不等於能夠保存,「仲有邊個行業會用呢啲缸?你係好寶貴,(但)你唔通搵個倉放起佢?」說罷,員工又向記者出示一枝貼上2016年標籤的「掛樽」豉油指,大眾口味跟隨時代一同改變,而廣德隆豉油一直以來口味偏濃,需要自行開稀,現今世代連師傅膝下兒孫都嫌太鹹,「鍾意呢啲口味咪OK,但後生好多時已經唔鍾意。」故老先生縱然對生意心灰意冷,但同樣明白時代已經終結。
鉅利醬園有近 90 年歷史。
另一家始於1936年的鉅利,雖然負責人表明不欲受訪,但仍向記者透露,醬園仍有生產豉油作零售之用,惟他強調現時是等待政府落實收地行動,不抱任何期望,故醬園與廣德隆一樣,收地屆滿便會結業。意味著古洞昔日屹立超過半世紀的各家醬園,日後只有悅和仍有機會延續這份傳統行業。
古洞是本土生曬醬園重鎮,隨著新界東北發展,一道本土味道快將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