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28日星期日

舊上海的淑女(潘迪華)

舊上海的淑女(潘迪華)

當年導演李安拍攝一部舊上海背景的故事《色,戒》,請人聯絡我,希望我能提供一些那年代上海淑女形象的資料。一直以來我認為自己的風格跟得上時代的觸覺,不知道已經被定型成為上海四十年代或香港六十年代的典型舊上海女人。
我很喜歡結交有才華的年輕人,故一口答應和李安見面。導演的助理Rosanna來電說:「姐姐啊,事件尚未成熟,必須低調,導演不想去公眾場合。」
我的上海人本色即刻表露無遺,隨口便說:「那就請導演來拜會我吧。」卻見妺妺在偷笑,嘴裏嘀嘀咕咕:「哈,大家姐真是好大口氣,李安在奧斯卡憑《臥虎藏龍》得獎後,已是世界著名人物,他會紆尊降貴來家裏見你?」
我白了她一眼:「好出奇呀?我已經很遷就,諒解他年輕且久居美國,這也不過是尊敬長輩的禮貌啊。」
李安導演和湯唯來家中晤談了四次,很欣賞李導演的論點和構思,他想拍些已經失落了的年代,遺忘了的中國優秀文化,通過電影,也許可以讓年輕人catch up多少。
我告訴他,我已經做了半個世紀而沒有成績的音樂夢。他嘆口氣說:「唉,能做多少,就多少吧!」這大概就是我們藝術工作者應有的本分。
當然我們都知道這是一件艱難的工作,如果忠於原著,演員是最大的困難。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少女氣質、神態、內涵,由生活所養成種種的習慣,不是一時半刻可以成事,必需要有周圍環境配合、薰陶及醞釀,才會有舉手投足的優雅。不是只靠包裝就可以,一切擺設、道具、佈景,甚至人物形象都可以用電腦科技來塑造,這些都是靜態的東西,可是人物的行為是有血肉、有思想的,演員需要有那個年代的氣質和內涵,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導演說:「這就是為何我們要來向你請教。基本上舞蹈和歌唱的技巧可以訓練,走路的姿態、坐立的動作也可以學習,但是那種韻味,歌唱的運腔卻不是短期內可以速成的。」
記得小時候我母親總是教導我們女孩子:「坐有坐相,立有立相,吃有吃相,甚至睡都有睡相。」幼年時的訓練是在床上要側着身子,遐想着明早有糖果吃,帶着微笑追尋夢鄉。當然睡着了可能已經四肢向天,口沫橫飛,但母親總會將我的睡姿糾正,替我抹去口水。日子有功,你的臉龐就會鬆弛,多了笑容。這些教養都是累積下來的,所謂習慣成自然,那個年代的女性,即使窮苦人家的女兒也是潛移默化在這種環境中成長。導演的心意就是想讓現代人見識這樣的環境,見識舊上海原來生活的優美文化。
他不能忘懷長輩灌輸於他的情意,深切的印象──男性應該是儒學風雅,女性溫文娟淑,那些親切、敦厚、樸實的民風現在已經蕩然無存。
現在中國的人民生活富裕了,很多人都變了,意氣風發的暴發戶到處皆是,不自愛、不自律。在國外丟臉,失去自己的尊嚴,很是痛心。既然李安想帶些信息給大家,我樂於協助。這是一件苦差,怎麼辛苦,也會盡力。再說看不過眼的事這麼多,純是批評也沒有用,應該付諸於行動,如李安所說「能做多少,就多少吧!」

潘迪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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