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4月30日星期二

彭定康垂葉榕也「去植」了 馮睎乾十三維度

 


彭定康垂葉榕也「去植」了
1993年,前港督彭定康在灣仔莊士敦道及盧押道交界,曾手植一棵垂葉榕,近日康文署在樹幹貼出告示稱,該樹雖無即時倒塌危險,但有長遠潛在風險,須於日內移除。昨天,這棵屹立灣仔三十年的「彭督樹」,終於被當局砍掉。
據官方解釋,這棵垂葉榕自去年九月遭颱風蘇拉吹襲後,便有落葉異常現象,懷疑受真菌感染,健康急轉直下,已瀕臨死亡邊緣,為保障公眾安全,必須把它移除。講得振振有辭,還祭出「公安」理由,大家當然難以反駁。
樹木生病,我是相信的,但生病原因可以有很多,不見得都源自「不可抗力」(我指蘇拉)。若有人悉心料理保養,枝葉修剪適可而止,此樹未必就不可長壽一點。
最近讀汪精衛的詩和詩話,汪提到他坐牢時,曾朝夕對着一棵榆樹。明代嘉靖年間,忠臣楊繼盛上疏彈劾嚴嵩,結果反被關進天牢,飽受酷刑。楊在獄中親手種了一株榆樹,說:「我生則榆死,我死則榆生。」
據汪精衛說,楊被處決後,此樹果然「日益茂盛,歷明至清,無敢翦伐之者。」他認為民間有心人為了紀念楊繼盛,造了許多靈異的神話傳說,令清朝官員不敢隨便砍樹,結果榆樹就一直活了幾個世紀。
順帶一提,汪精衛距楊繼盛之死,相隔三百多年,為什麼會在獄中遇上這株老榆樹呢?原來清朝刑部獄即明朝錦衣獄遺址,所以汪精衛在清末坐牢時,就得以見到楊繼盛手種的榆樹了。
民國元年,王寵惠任司法總長,計劃改建監獄,汪精衛即勸他不要砍掉此樹。六年後汪再到京師,舊時的獄舍已被夷為平地,而楊公的樹則巍然獨存,更有鐵閘守護。留不留,只是事在人為。
此樹今天又怎樣呢?抱歉,我找不到資料,但想到文革如何「破舊立新」,我不敢樂觀。如今細想,一棵紀念明朝忠臣的樹,經過兩次改朝換代,幾百年來風吹雨打,居然沒有被真菌感染,也沒有官員以「潛在危險」為由將它「去植」,實在不可思議。
話說回來,彭督的樹,與香港何其相似。一棵大樹真正需要的,從來不是「強大的後盾」,而是豐腴的土壤。枝繁葉茂的樹有大而深的樹穴,任由根部向四面八方延伸,吸收養分水分,自然可以茁壯成長;一旦過度剪伐,樹穴又不適時擴大,倒塌是完全可預見的。
對於這棵前朝垂葉榕的結局,我的感想只有十六字:皮之不存,毛將焉傅,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九龍城寨也有文雅一面 馮睎乾十三維度

 


九龍城寨也有文雅一面
一齣以九龍城寨為背景的電影即將公映,我未看,沒法評論,但近日不時看見該片宣傳,勾起許多舊日回憶。
城寨由於特殊的歷史原因,出名「三不管」——香港不敢管,英國不願管,中國不能管——大眾想像中的城寨,似乎總離不開黃賭毒,甚或黑幫仇殺。但去年訪問過一位朋友,她五六十年代正是住在城寨,在她回憶中,「九龍城寨不知幾太平」,跟一般人想像大異其趣(注1)。
至於我對城寨最深刻的回憶,也許你會覺得奇怪,居然是一副對聯。
我在九龍城長大,城寨近在咫尺,也有同學住在裏面,但天天跟這個「傳奇」地方擦肩而過,十多年來,卻從未有衝動入去看箇究竟。後來城寨拆了,改建公園,我才忽然心血來潮,想踏足這個昔日的「三不管」空間。
1995年我初訪城寨公園,只覺啼笑皆非,當時政府附庸風雅,不知找誰寫了很多「對聯」,卻沒人留意平仄對仗錯漏百出,根本貽笑大方。全場最令我「驚艷」的,反而是古蹟「龍津義學」的舊門聯,題於1847年,上下聯第三字各嵌入「龍」和「津」,既工整又富巧思,令我一見難忘,至今近30年過去,我仍能一字不漏背出來:
其猶龍乎,卜他年鯉化蛟騰,盡洗蠻煙蛋雨
是知津也,願從此源尋流溯,平分蘇海韓潮
上下兩聯,皆寫老師對學生的期許。最妙是「其猶龍乎」和「是知津也」,是天生的佳對:上句出《史記》,是孔子稱讚老子的話,指老子像龍一樣變化莫測(「龍」在古代往往比喻「多變」,不是代表「吉祥」);下句則出《論語》,是隱士長沮形容孔子的話,表面上指孔子知道渡口在哪裏(「津」即渡口),實際是稱許孔子曉得做事門徑和治學竅門。
「鯉化蛟騰」用了鯉躍龍門而化為龍的典故,「蠻煙蛋雨」則比喻南方人未受教化。上聯寄望學生他日鯉躍龍門,飛黃騰達,一洗野蠻習氣。下聯「蘇海韓潮」,原指蘇軾和韓愈汪洋恣肆、豪邁奔放的文筆,此處是說,學生懂得讀書門徑,鑽研經典,學有根柢,就能夠像韓、蘇二公那樣有才了。
這副對聯寫得元氣淋漓,渾然天成,以我在香港所見,大概沒有比它更好的了。誰又想到以「罪惡溫床」見稱的城寨,居然蘊藏如此文雅的寶貝呢?
這所龍津義學(不要叫「支學」啊)創於道光二十三年,據舊報專欄所載,它剛落成的時候,壯麗軒敞,款式像一所貢院,門前有小廊,從石級上去,共分三進,前進左壁是石碑,刻有新安知縣王銘鼎的〈九龍司新建龍津義學敘〉,中間是一片曠地,後進則是講堂。
遙想當年讀書之聲,在城寨始起彼落,令人神往。可惜上世紀五十年代,城寨一場大火就把義學燒清光了。萬物生滅有時,當黑暗的世代降臨,一切衣冠文物自然化為煙塵,能夠留下一副對聯供人憑弔,已屬萬幸。

從悶局困局到亂局危局,全世界都在等中共破局 顏純鈎

 


20240430
從悶局困局到亂局危局,全世界都在等中共破局
政治學家吳國光教授最近提出了一個「破局」的新概念,高度概括了中共國當下面臨的最後關頭。
順吳教授的思路,我們可以理一下中共這幾十年來走的路。胡錦濤時代,開始了國進民退,那時政治經濟都找不到出路,陷入悶局;習近平上台後倒行逆施,有破壞無建設,開始了長時間的困局;經過美中貿易戰﹑三年封控無序放開﹑香港反送中,又陷入不可解的亂局;習近平不知悔改,內外交困,政治經濟社會難題疊加,互相激化,政府陷入失能的危局;危局無解,長期惡化,最終走向吳教授提出的破局。
時至今日,全世界都看到中共面臨的破局了,不但中國大陸的知識精英和底層百姓,還有選擇躺平的年輕人,失業回鄉的農民工,都在等一個破局的出現。台灣人﹑香港人﹑海外中國人,在大陸之外圍觀中共處境,也無不在期待一個破局;各民主國家的政治領袖,關心世界大局的各國人民,也都在等中共何時走向破局。
沒有人相信中共可以從當下的危局中走出來,包括習近平自己在內,都不相信他有能力解決當下的危局,因此他一天到晚說大話以逃避現實,什麼新質生產力,什麼大食物觀,只有口號沒有對策,官員無所適從,民眾離心離德。今日習近平的心態,只是捱一日算一日,準備應對最惡劣的日子,至於生死存亡,也只好問天了。
裡裡外外都在等破局,破局就一定會來臨,破局是必然,問題只是時間和形式。關於時間,要看中國民眾與各民主國家有多少作為,中共有多少能耐,關於形式,吳國光教授提到兵變與民變,提到李自成。
破局之始,有從中共內部發生,也有從外部發生兩種可能性,從中共內部發生,有宮廷政變與軍隊嘩變兩種方式。今日中國,像華國鋒主導活捉四人幫那種事變不可能發生,因為華當時是雙料主席,有軍隊與警衛部隊支持,嚴格說起來不是宮廷政變,只是清君側。今日習近平一手遮天,有蔡奇與軍頭護駕,不太可能發生宮廷政變。
軍隊嘩變是有可能的,一旦中央財政枯竭,軍餉發不出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那時軍隊的自主性便會升高,一旦上下矛盾激化,軍隊失控嘩變就有可能,但那最終也是時間問題。
民變隨時都會發生,早前苗族村落與武警惡鬥,武警打輸被俘,關在村中大屋,後來雙方談判,村民聚集大路兩旁咒罵,目送武警垂頭喪氣撤出,那已經是一種低層次的民變。中共基層幹警作惡,踐踏百姓,民間怒火積聚,一點就燃,只要財政敗壞到一定程度,維穩經費拖欠,沒有人再替中共打生打死,那時民間有人登高一呼,應者雲集,民變就會發生。
少數民變不可怕,可怕的是民變遍地發生,蔚為風氣,亂民集結搶劫公共財產,購置武器,衝擊政府機關,基層百姓趁機發洩多年積累的怨氣,那時黨政機關一衝即潰。
但是,中國未來是不是會出現李自成式的民間英雄,揮軍北伐,逐鹿中原,與官方決一死戰而改朝換代,這卻很難說。農耕時代靠的是人力,人多必勝,現代戰爭靠的是武器,一支民間隊伍要與官方軍隊決生死,佔便宜的機會不高。除非兵變與民變同時發生,中央政府完全失能,如果是那樣,解決問題的也不是李自成了。
破局是不是會以一種開天闢地破舊立新的形式發生?我認為機會也不大,有人提出中國會因為經濟危機而導致和平轉型,那更是幻想。最大的可能是,中共因財政破產而失去對各級政府的控制,地方政府要生存,只好以各自可行的辦法,與民間社會達成地方性的和解。和解的方式各有不同,各省只能依本身既有的條件去運作,那時偌大中國分裂成幾十個相互獨立的政治實體,各自為政,那便是破局的開始。
這種全面解體的形勢,一定要經歷幾十年的長時間混亂,各省之間有衝突也有合作,不同省份之間有制度競爭,好的制度會得到長足進步,壞的制度會很快崩潰。長時間磨合的結果,是人民的選擇會向好的制度傾斜,到那時,全國性的和解﹑談判,取得共識,那才是國家重建的新歷史契機。
不破不立,沒有經歷一個破局,不可能產生一個新局。破局是先推翻共產黨的統治,中共倒台後,人民自謀生路,雖然將經歷一段痛不欲生的艱難時期,但不如此,無以新生。
裡裡外外都在等,等一個破局出現,中共在為自己掘墓,人民在為中共造墳。歷史的走向有其不可違逆的規律,但歷史走向一定以大多數人的意志為依歸。




2024年4月24日星期三

周處除三害

 


接下來我要講的事情會爆雷「周處除三害」,另外其中的惡趣味應該是看過電影的基督徒才比較容易get到,所以大家就斟酌觀賞。

昨天我去教會做主日,在講道時間聽到講員說「新造的人」,我登時鼠軀一震,因為我第一時間想到的畫面是爆頭,然後第二時間腦中響起的聲音是:「我向關聖帝君請示過,當天他給我九個聖杯......」
哇賽,看過電影而又充滿無聊思想的我,當真是回不去了。

在「周處除三害」劇情的中後半段,主角來到一個表面祥和,後來才暴露出詭異貪婪性質的邪教。
我當初看到這個邪教組織的元素,真地感受到製作團隊的滿滿惡趣味,因為這個邪教組織可謂宗教信仰的大雜燴。

「尊者」林祿和,強調要「遠離貪嗔痴」,這很明顯借鑒了佛教的元素。(話說一開始主角陳桂林,吃了一頓由豆腐、筍絲、青菜、白粥組成的齋飯,這則是漢傳佛教的特色,最原始的佛教可是不禁肉食,釋迦牟尼更在修道期間喝過奶類,所以全素的概念,其實是漢傳佛教的特色,起原則是來自南梁梁武帝,這位愛死佛教的皇帝,自己吃全素,後來動用皇帝權威要佛教以後都戒葷腥,這才讓素食與佛教從此掛鉤。)

後來不斷出現的歌曲-新造的人,它的歌詞是:
「曾經,我茫然前行,黯夜的路上。
微風,刺痛著靈魂,找不到應該的方向。
生命這樣的旅程,要用多少淚水來完整?
是否我能期待遙遠天際,一起飛翔,新造的人。
生命這樣的旅程,我渴求你的微笑來完整。
你能為我打開自由的門,牽起手吧,新造的人。」
嗯......誒幹!你要不講這是諷刺邪教的電影主題曲,這歌詞風格跟基督教現代詩歌根本超級像好嗎!(所以我才會說我看過電影就回不去了。)
另外林祿和進行入教典禮時,會要信徒喊出:「我是個罪人!」這其實也是基督教認為人有天生的原罪(簡單來說,人天生就有負面因素,比如這世界上的人類都做過的事情-說謊),看來尊者參考了不少西方元素呀。

說到入教儀式,看過電影的朋友,記不記得一開始的兩句話是什麼?
「我感謝天地,我感謝父母」,在我看來,這是融合儒家概念的民間信仰,很容易喊出的詞彙。
民間信仰很容易出現諸物皆神的多神信仰,而「天」、「地」是最容易成為神靈的象徵(比如天宮、地府、玉皇大帝、閻羅十殿......)。
感謝父母,則是儒家信仰為主軸的漢人社會,最為強調的事情。(佛教傳入中國,為了增加推廣度,還把佛陀弟子目犍連的故事,改成去地獄拯救母親的「目連救母」,就是為了讓強調孝道的南北朝時代民眾,對佛教更添加好感。)

換言之,尊者林祿和玩得很雜呀,有什麼就來什麼,都可以算是宗教界的7-11了。

說到底,邪教本來就脫離了信仰最初的用意。
信仰的用意是什麼?其中之一,是人們面對疑惑時,幫助自己面對和解惑的方式。
而邪教,就是利用人們面對疑惑且最為脆弱的時刻,最終達成利己的目的,至於信徒的需要,才不是他們所關心的(或是說,表面關心之下,邪教真正想要的那是別有用心)。

所以為何電影後段,在「新造的人」音樂下,主角將執迷不悟(或是說,那批信徒打算繼續用邪教手段在日後繼續禍害他人)的信徒一一爆頭,讓整部電影顯得如此解氣?
因為儘管手段非常有爭議(其實這也是電影刻意為之,正義必須靠法律?非法還真能叫主持正義?這些疑問讓電影在爽感之餘,讓人有深層思考的機會),但看到令人厭惡的邪教就此瓦解,那真是眾望所歸。

最後,我對信仰研究算是非常業餘,至於人格更不算高尚,對信仰更是充滿著許多不理解之處。但我會想對那些利用信仰禍害人的邪教說一聲:
「饒恕人是上帝的事,而我的責任就是送人去見上帝。」(至於手段要我用物理還是心理,那就是個人選擇了。)

但願人長久

因為吳慷仁,所以就算有多忙都好,都一定要一看,可惜真是有點失望。不是吳慷仁做得不好,反為大部份演員都做得非常好,連中學時期的兩姊妹都做得很好。

吳慷仁不單止學會廣東話,還有流利的湖南話。今次要飾演一個膽小怕事的癮君子,雖然造型與富都青年的阿邦相似,但出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那種極度自卑又要搶錢,又要內疚的內心戲,到了最後成為一個老倒的阿伯,真的非常細緻。未能奪取金像獎或金馬獎,真的非常可惜,無論金手指的梁朝偉,還是白日之下的姜大衛,我都不認同會比吳慷仁做得好。

整套電影貫穿30年,三個時代,每個時代的佈景,道具都做得非常細緻。由酒樓的電話到手機、點心車到點心紙、大牛龜電視到平板電視,美術指導及資料蒐集都做得非常好。導演很強調兩姊妹從湖南下來的各種歧視及自卑的經歷,亦反映了當年新移民嫁來香港後的辛酸。

整套影的團隊都算厲害,所有東西都非常細緻。但就是欠了一些東西,令到劇情非常潵換。整套電影的感覺,就是在三個時代中,表現那種新移民的辛酸。吳慷仁好像耽誤了兩位女兒的一生,但他又好像不算壞爸爸,他是緊張兩位女兒的。所以長女雖然非常不滿意爸爸,但有一直喜歡近似爸爸的男人。

廣東話有句:「捉到鹿沒有脫角。」想點到即止,變了講過就算,感覺上是浪費了整個團隊的努力。理論性這種劇情是頗催淚,但完全沒有。明明非常悲慘的劇情,卻只是覺得,他們好可憐,但只是理論上感覺到,欠缺了令觀眾由心裏跟著電影走的穿透力。整套電影都非常悲慘,但卻沒有一絲希望。沒有希望,又如何突顯絕望呢?配樂亦都一樣,全都是非常暗黑的配樂,不是配得不好,只是90分鐘都是這樣的配樂非常沉悶。

整套電影有著關錦鵬的影子,但胭脂扣及藍宇等都不會只有暗黑的部分,而但願人長久,真的沒有希望的部份。特別值得一提,就是朱柏康做的輝叔叔,一位典型教壞朋友的癮君子,看得出朱康是做了很多準備,又打針的手法,所有小動作給表情,都做得非常細緻,可惜電影中所有細節都被黑色一片省略。總括而言,這套電影可以一看,但絕不會二刷,重播都未必會乖乖坐著看。

2024年4月23日星期二

「鐵板神算」董慕節走了 馮睎乾十三維度

 


馮睎乾十三維度


20240422

「鐵板神算」董慕節走了

年紀稍長的香港人,大都聽過江湖上有「鐵板神算」、「半仙」之稱的董慕節。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董慕節可謂香港首屈一指、紅透半邊天的術士,當時有人估計他年賺逾二千萬港元。我有朋友恰巧認識「董神算」家人,昨晚得他相告,才知悉這位叱咤一時的香江奇人已在上星期過世,享嵩壽101歲。

我把消息轉告朋友,他們都大表驚訝——大概因為董慕節銷聲匿跡多年,很多人以為他早已仙遊,沒想到他居然活到「九運」。一位年長於我的友人更說,他的父母在七十年代中已找董慕節批命,當年其雙親已形容董為「老人」,哪裏想到他還可再活五十年,難怪人人嘖嘖稱奇。

流傳於世的董慕節「神話」不勝枚舉,往往真假難辨。有說他在上海曾為周恩來批命,命書有句「一字記之曰青,不得不防」,周恩來當初還以為指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民黨,多年後才知道是指江青。說周恩來找董批命,我是信的。入民國後,上海很流行「鐵板神數」,名流政要、知識分子都有批過(連錢鍾書和楊絳也各有「命書」),所以周恩來找董慕節批命,一點也不出奇。但董是否批過「一字記之曰青」,就只有天知道了。

董慕節從上海初到香港時,並非什麼「半仙」,主要顧客只是舞女,全賴八十年代後期得《明報》專欄名筆吹捧、社會賢達加持,「董半仙」傳奇才不脛而走。很多人皆知道:馬榮成受批文「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啟發而創作《風雲》;袁天凡因獲董慕節提點「四十歲前勿創業」而避過百富勤一劫;甚至連戰與宋楚瑜參選總統時,兩位夫人也曾經前往香港給董算一算,結果拿回「有命無運」的批示⋯⋯就算到了今年,劉松仁受訪,仍不忘提起董慕節曾批他的一句「演盡歷代聖賢人」。

不管你信不信「鐵板神數」(我自己就有點疑惑),都無法否認「神數」確曾是香港「黃金時代」一個社會現象,而「董半仙」正是這個現象的代表人物。他成名後的故事,很多人都聽過了,但董如何成為「生神仙」,恐怕知者甚少。幸好董的前輩韋千里(1911-1988)在1986年《命和運》月刊雜誌曾撰一文,為董慕節鮮為人知的前半生留下珍貴紀錄,以下內容取材自韋的文章,嘗試勾勒出「神算」40歲前人生的一鱗半爪。

董慕節是浙江紹興人,原名沈均輝,生母早年去世,父親娶了繼室,家庭不和。1948年,董慕節25歲,正走到命運的十字路口:他在上海經營棉紗失敗,舉目無親,身體又不好,該年初冬,就找韋千里指點迷津,並自言無家可歸,望韋千里介紹工作,但求三餐一宿。韋千里見他人尚機靈,就收留了他,讓他在自己開設的證券行工作——韋千里當時在上海已成名廿多年,算命生意興隆,還開了證券行買賣股票。

那時候仍叫沈均輝的董慕節,日間向韋千里報告股票行情,晚間就問東問西,要韋教他排八字起命盤,但韋千里總覺得他志不在此。1949年,中國發生人所共知的巨變,證券市場全面停頓,董慕節蝕了大錢,又丟了工作,幸好寄宿在韋千里的家,生活暫不成問題。董賦閒無事,便向韋千里討教命理,希望早日掛牌,自立門戶。

韋千里見他只求速成,便對董慕節說:「子平之學,易學難精,決非一夕之功,以你的環境,不如改學鐵板數,容易學會,這是眼前最好的急就章。」(子平之學,即算八字)之後,韋千里便把董介紹給專門研究鐵板數的老先生汪懷節。那年,董才二十六歲,記性好,又熟諳珠算,不到三個月已學成鐵板數(分分鐘快過你學外語),能夠出來跑江湖了。

是年董慕節在上海結婚,女方是棉紗業殷商陸文中的侄女、陸祥祁的妹妹,由韋千里證婚。韋千里稱這位陸小姐「很賢淑,和藹可親」,深慶他得此賢內助。董學成鐵板數,韋介紹他到南京西路人流暢旺的大觀園掛牌做生意,聲名鵲起。其時韋千里已南遷香港,董慕節仍寫信給韋,說他要印小冊子宣傳,求韋寫序,韋亦樂意幫忙。

要成為「生神仙」,第一步通常是有「名人光環」。1952年,劉海粟到大觀園小遊,順便請董批命,講劉的過去大多應驗(鐵板數最出名的,是講過去的事奇準無比),劉便把董介紹給名畫家吳湖帆。吳湖帆的長子其時因「反革命罪」被槍決,董慕節算吳湖帆的命,劈頭第一句就是「長男死於非命」,令吳大為佩服,董旋即拜吳為師,從此董的所有招牌文件,都出自吳大師的手筆。

1959年,董慕節來香港,在九龍開業,為歡場女子算命,什麼「一夫又一夫」、「夫為夷人」、「明夫暗夫」、「老夫少夫」、「學養子而後嫁」等「金句」,令眾女驚為天人,於是輾轉推薦,令董慕節其門如市。後來他搬到天文台道,生意應接不暇,無介紹的不見,批命的價錢也由50元漲至400元,還要輪候三個月,生活亦逐漸豪奢起來,韋千里形容為「算得風雲際會」。

董慕節「成仙」軌跡,大致如此。韋千里的文章講到這裏,尾聲還提及一件事,涉及董慕節的家庭問題,但事件跟他成為「半仙」的際遇無關,我就不引述了。

八十年代香港,紙醉金迷,人人活在夢幻之中,北有特異功能,南有鐵板神數,五光十色。「神數」得報紙雜誌推波助瀾,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最緊要是「神仙」出世,指點如何發大財,在這種時勢下,「董半仙」應運而生,是何其理所當然的事。如今年過百歲的他在「由治及興」的香港仙逝,似乎意味着那個夢一樣的時代,終於消散得了無痕跡。


2024年4月22日星期一

尊者和香港仔,《周處除三害》兩大通緝犯誰演的?原來大有來頭

 尊者和香港仔,《周處除三害》兩大通緝犯誰演的?原來大有來頭

 2024/03/22

《周處除三害》,3月第一部開炸好片,之前已經強烈推薦過。

[[大尺度]],動作,槍戰,怪誕,反轉,甚至還有黑色幽默,以暴制暴,以惡除惡,最后卻釋放出巨大的痛苦,猛戳人心。

片中,阮經天扮演的男主角陳桂林,原本是名在逃兇犯,在得知自己身患絕癥的消息后,決定干票大的,原本打算自首,卻意外發現在通緝令上,他排在第三位。

在他的前面,還有頭號通緝犯和二號通緝犯。

于是,他打算親手除掉另外這兩大通緝犯,想著自己既能拉他們一起墊背,也能因此揚名立萬,被人記住名字。


片中,阮經天扮演的陳桂林,前半段冷酷,機警,兇狠,果斷,而在影片后半段的表演,又呈現了極大反差,表演令人印象深刻。

不愧是20多歲就早早憑借《艋舺》拿到影帝的人。

除了他,《周處除三害》里另外兩位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就是 頭號通緝犯「牛頭」林祿和,二號通緝犯「香港仔」許偉強。

片中,這兩個角色反差極大:一個是偽善陰毒的惡人,一個是兇殘變態的毒販。


作為推動劇情的重要人物,兩個角色呈現得非常生動,與兩位扮演者的出色演技密不可分。

可能,大家不一定對他們兩位熟悉,但如果經常關注港台電影,一定會覺得他們兩個人非常眼熟 ,因為,他們是不少佳片里的常客了。

一個是最佳男主角得主,一個是最佳男配角得主,《周處除三害》里的「兩大通緝犯」可不是隨便選的。

先說二號通緝犯「香港仔」的扮演者。

袁富華。

影片中,「香港仔」兇殘變態,提防心非常重,對待自己手下的小兄弟也是毫不留情,可以為了小事而對自己人下狠手。

香港仔的變態也用點到即止的方式,演繹得讓人隔著屏幕也難受惡心,演技了得。

片中,有一場香港仔和陳桂林在理發店里的對手戲,看得人不寒而栗。

明明香港仔在笑,但他手里的剃刀卻已經開始見血了,看得人膽戰心驚,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既有香港演員那種警匪片里擅長釋放的江湖氣,又有靠著表情和肢體語言形成的反差,帶來的殺氣。

笑著耍狠,沒有深厚的表演功力,根本演不了。而這一段,袁富華扮演的香港仔,演技真的封神。

這封神的演技,來自60歲的香港資深男演員袁富華。

幾年前,袁富華憑借《翠絲》,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配角,讓更多人見識到他的演技。

而這一切來自時間的積累,他出演了不計其數的香港電影,其中佳作不斷,包括《南海十三郎》《龍在江湖》《2046》《竊聽風云》《拆彈專家2》《怒火·重案》等。

尤其要提一部,周星馳的經典之作《喜劇之王》,袁富華演的就是影片最后的大反派。

片中,袁富華扮演的反派對著周星馳扮演的尹天仇,說出了那句「你不是送外賣的」。

影片中,周星馳扮演的尹天仇以為是讓他演戲,假裝上門送外賣,卻去的不是時候,吳孟達扮演的臥底想要支走他,卻被袁富華扮演的反派看出不對勁,叫住了他。

吳孟達扮演的臥底還想支走尹天仇,卻被袁富華扮演的反派開槍打中腹部,因為,他已經識破了他們,并且發現了藏在便當中的秘密。

混亂中,達叔扮演的臥底再次中槍,周星馳扮演的尹天仇卻拿到槍一陣亂打,干掉了所有反派,還來了一句:對不起,我是臥底。

當時,袁富華戲份雖然不多,但幾個鏡頭就演出了反派的狠毒和狡詐。

現在看來,演這類角色,袁富華早就有經驗了。

再說片中頭號通緝犯「牛頭」,也是「尊者」的扮演者。

陳以文。

他不僅是現實中拿到影帝頭銜的演技派,還身兼導演、編劇、演員多個身份,厲害兩個字,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多才多藝。

陳以文一畢業就參加了台灣電影大師楊德昌的電影制作,他執導過《果醬》《運轉手之戀》等片。

他主演的電影更是有不少佳作,包括近年的獲獎片《大佛普拉斯》《陽光普照》,他更是憑借后者拿到了最佳男主角。

《周處除三害》中,陳以文扮演的「牛頭」林祿和把自己藏得很深,甚至布下了種種假象來迷惑外界,一度讓追擊他的陳桂林落入陷阱。

林祿和不僅善于偽裝外表,內心也是極度偽善,所做之事更是偽善至極, 在片中,他以「尊者」的身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片中,陳以文的表演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在「尊者」溫文爾雅的面孔之下,蘊藏著刀刀斃命的心狠手辣。

尤其是最后被揭穿身份時的反差,「尊者」立刻換了另外一副面孔,變成了惡魔,看得人背后發涼。

這演技,太讓人哇塞了。

更加讓人哇塞的,是演員陳以文的「據拋臉」。

在各種作品中,陳以文千人千面的造型和表演:簡直令人難以置信,那些氣質、外貌完全不同的角色,居然都是他一個人演的!

《大佛普拉斯》里的高委員。

《陽光普照》里的父親阿文。

陳以文可以演出很多完全不同類型的角色:狡詐,可憐,囂張,卑微,戴上金絲邊眼鏡,又可以溫文爾雅。

這麼厲害的演員,難怪可以演《周處除三害》里的「頭號通緝犯」。

故事好,演員好,戲好。

《周處除三害》里的這「兩位通緝犯」,都不簡單。

看懂《周處除三害》的貪嗔癡:小豬手表,鴿蛇紋身,靈修院的反諷

電影《周處除三害》,英文名《The Pig, the Snake, and the Pigeon》,一中一英兩個名字,點出整部作品的明暗線: 「貪嗔癡」

明線,是陳桂林試圖效仿「周處除三害」的典故,殺掉通緝令上排在自己前面的兩位通緝犯并自首,以此揚名天下。

暗線,則是「佛家三毒」,即佛家認為的惡之根源:貪嗔癡。

其中,陳桂林隨身佩戴的奶奶遺物:小豬手表,即The Pig(豬)對應——癡。代表心性迷暗,愚昧無知,顛倒妄取,起諸邪行。

陳桂林的人生看起來如爽文一般,殺掉兩個黑老大,再干掉排名前二的通緝犯,然后自首,上新聞,讓所有人記住。

實際上呢?他一輩子過得幾乎沒有意義,渾渾噩噩如處迷霧中。

他沒文化沒常識更無目標,醫生騙他是肺癌四期,他便信了,還拿肺癌藥當作咳嗽藥來吃。林祿和就站在他面前,不僅沒有懷疑,還被洗腦。

對于「周處除三害」的典故,只看得到周處揚名天下,沒意識到該典故的重點在于周處是真心悔悟、改邪歸正,美名揚不過是附帶品。

香港仔身上的紋身是蛇,即the Snake(蛇)對應——嗔。代表怨恨、暴躁、仇視,愛發脾氣。

這與香港仔喜怒無常,攻擊性強的暴力性格完全吻合。

因為不會看眼色的小弟發現自己打小美的屁股后猥瑣發笑,就將酒瓶子悉數砸到對方頭上。懷疑陳桂林偷窺自己是覬覦小美,拿著剃刀威脅,劃傷陳桂林的臉。與其他黑道人物發生沖突,更是常動殺心。

林祿和,導演用了最多筆墨去描寫,也是整部電影得到升華的關鍵部分。

林祿和的紋身是鴿子,即the Pigeon(鴿)對應——貪。

被通緝后,其他通緝犯的做法都是躲,林祿和則是減肥成功后開創新的教派,將自己作為「尊主」,洗腦更多人加入,并將信徒的財物「占為己有」,遇到漂亮的信徒,還會垂涎對方的美貌。

錢權色,林祿和都要,并且越多越好,永不滿足。

如果沒有林祿和這部分,整部電影,不過是暴力犯罪爽片。

但有了林祿和的部分,不僅完整了電影題眼「貪嗔癡」,更添一層諷刺意味。陳桂林放下「貪嗔癡」一心向善,卻得到了欺騙,讓人忍不住感嘆一句:「妙哉」!

前期預告拉滿期待,上映后正片不負期待,觀影后有細節可聊,便是一部作品完成了商業化與底蘊于一體,作為3月黑馬,爆票房是必然。

《周處除三害》不為人知的7個細節:陳桂林在教堂槍殺了多少人?
2024/03/22

電影《周處除三害》中的7個不為人知的小細節:

細節1:

電影中,那只粉色的小豬手表已經暗示了陳桂林最后的結局。陳桂林初見它時,時針靜靜停留在11:45。正午的11:45,那麼它指向的,恰恰是古代午時三刻的時刻。

這個時辰,在傳統中,是行刑的常見時間。午時的陽光最為猛烈,而三刻正好是陽氣最盛之時,古人認為此時處決犯人,能夠借助陽氣的力量鎮壓邪惡。 這樣的巧合,不禁讓人聯想到陳桂林的命運。

電影中,他的人生軌跡仿佛被這只小豬手表牽引,最終走向了一個不可逆轉的結局。他的命運如同那午時的陽光,明亮而刺眼,卻在最燦爛的時刻遭遇了突如其來的陰影。當時間的指針指向11:45,陳桂林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他被命運推向了命運的邊緣,最終無處可逃。 這只粉色的小豬手表不僅是時間的見證者,更是命運的暗示者。它以一種神秘而詭異的方式,暗示著陳桂林悲劇性的結局。

細節2:

阮經天與金馬獎之間的糾葛。在第五十屆金馬獎的時候,阮經天憑借影片《艋舺》就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個影帝獎項。

不過,因為他的中途離開,錯過了最關鍵的合影,所以,他被冠上了「最不懂禮儀的影帝」的名號。

從此他的資源像是流水一樣流失,他的演藝之路看起來也是一片灰暗。

然而,在人生的舞台上,總有那麼一些人,愿意伸出援手,幫你化解尷尬。第60屆金馬獎頒獎典禮上,扮演尊者的陳以文便是這樣一位智者。他巧妙地用言語為阮經天解了圍,化解了之前中途缺席的尷尬。

細節3:

陳桂林最后在教堂中槍殺了多少人?那是一個令人膽寒的數字——四十一條人命。

從剛進門最初的掃地小弟,到被打傷腿的沖鋒胖子,再到最后槍殺的彈吉他的女人,39人,合計一共41人,無一人幸免。

細節4:

阮經天并非男主角陳桂林的第一選擇,原本這個角色是導演黃精甫為張孝全量身定做的。然而,命運的齒輪轉動,張孝全因傷無法出演,阮經天便成為了這個角色的新主人。這或許是命中注定,又或許是一種緣分。

細節5:

而在電影中的一個細節,更是讓人啼笑皆非。黃毛參加葬禮時所說的那段話,揭示了黑幫的落寞與無奈。原本500新台幣的隨禮,如今縮水成了300新台幣,這不僅體現了黑幫的日子愈發艱難,也解釋了當陳桂林掏出槍時,其他人無動于衷的原因。

他們不過是拿錢辦事的雇傭兵,100新台幣折合人民幣就是22元左右。一天60多塊錢的工資,又怎能讓那些拿槍的小弟為了一場葬禮而冒險呢?

細節6:

至于電影中飾演李李仁的陳灰,你可能一開始還會覺得眼熟。是的,他就是陶晶瑩的老公。他的出場,讓整部影片,都多了一份戲劇色彩。

細節7:

不得不提的是這部電影的成本。周處除三害的制作成本竟然不到1000萬元,這在如今的電影市場中無疑是一個奇跡。黃精甫以其獨到的角度與技巧,帶給觀眾一部震撼而又感人的電影。此外,阮經天,陳以文等人的出色表演,更是讓影片錦上添花。